梁绪衡一边倒酒一边感慨道:
“我可真没想到,小灿星,你竟然是一个现实主义者呀!”
“我有时候是浪漫主义者,有时候是现实主义者,我自己都闹不明白我自己,我还这么年轻呢,现在就为我这个人盖棺定论可太早了吧!”
蓝雾满眼憧憬地看着桌前这三个年轻的女子,她从来不知道女性还能活成这个样子,读许许多多的书,自信地表达自己的见解,而她们身边的男性对她们的态度始终是礼貌且尊重的。在蓝雾正想得入神时,梁绪衡站起身来,朝蓝雾举起酒杯,蓝雾也赶紧端着酒杯站起身来。
“蓝雾姐,说实在的,虽然之前我让狐狸跟你说,请求你帮忙出庭作证,但我内心深处完全没有想到你真的会来。我真的非常非常感激你,你今天在法庭上说得实在太好了,谢谢你为大椿所做的一切!蓝雾姐,如果你今后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一定要跟我讲,给我写信!我会尽我所能帮你的!蓝雾姐,这杯敬你!”
在贺础安充满爱意的目光中,梁绪衡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身体突然晃了一下,贺础安赶紧伸出手来,扶着她慢慢坐下。
贺础安自己也喝了不少,今天他看到了梁绪衡太多的面向,有法庭上慷慨陈词的正直和庄严,有一掷千金的善良和侠义,也有微醺之时的感性和柔情,他觉得此时此刻他眼中的梁绪衡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此时蓝雾也举着酒杯缓缓开了口:
“我虽没读过什么书,但我自幼学戏,从戏本子上也略识得几个字,做人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我穿好行头上了台就成了穆桂英、花木兰、梁红玉、扈三娘这些女中豪杰,下了台我总不能是非不分、失了做人的根本。再说了,大椿能逃出生天,是她自己命好,遇到了你们,单凭我自己,根本救不了大椿。”
蓝雾仰头将酒一口喝光,随后将酒杯倒扣露出杯底,大家都鼓起掌来,贺础安由衷地说道:
“滇戏我看得少,但京戏我以前常看,在我心里,蓝雾女士你冒着风险把大椿放走、顶着压力为大椿出庭作证,可谓是至仁至义,勇气可嘉,丝毫不输那些戏台上的巾帼英雄,蓝雾女士有侠女风范,若易地而处,贺某自愧不如。”
“你们都快别夸我了,我哪里担得起呀!”
不知道是酒醉了,还是害羞了,蓝雾的脸上绯红一片,和这些学生们待在一起,她觉得胸口暖烘烘的,他们对她的夸赞毫无保留,听起来那么真诚,让她不自觉地想要相信,她是善的,美的,有价值的。
就在此时,有人一把搂住了蓝雾的肩膀,带有浓重酒气的嘴猛地亲上她的脸,看清来人,蓝雾一声惊叫,瞬间从短暂的美梦中清醒过来,一张脸一下子失去了血色,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她用尽全力,狠狠给了那登徒子一个耳光。
看着联大众人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用关切地目光看着自己,蓝雾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之前她在门口无视那小二的招呼,就是不想让他们知道她曾经陪一些嫖客来过这里,可老天爷似乎就是不想让她好过,她怕什么便来什么,竟偏偏让她碰上了最难缠、最无赖的一个。
蓝雾故作镇定地看了看大家,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想要维持最后的体面:
“我吃好了,多谢各位款待,今天就先失陪了。”
蓝雾转身想要离开,那无赖却一把抓住了蓝雾的手腕,伸手捂住了自己被打的半边脸,故作委屈地说道:
“别走啊!蓝雾,以前不是总在我怀里哥哥哥哥地叫着吗?现在怎么翻脸不认人,动手打哥哥了呢?”
那人显然并不是自己来的,一听他这话,身边四五个“一丘之貉”一阵哄笑,都用不怀好意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蓝雾,心里已经有了最淫邪的想象。
“这可赶巧了,我正想带你们去‘尝尝鲜’呢,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了!她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云津市场集园鼎鼎大名的头牌,蓝雾小姐,你们不要看她现在这个一本正经的样子,在床上可是销魂得紧呢!”
“啪”!
操神女生涯许久,蓝雾很清楚男人的软肋,她嘴边有无数鄙俗的下流的话语,可是在那几双清澈的眼睛的注视下,她一句也说不出来。她的身份从来不是秘密,但她却固执地不想让他们看到曾经的自己。
“老娘已经离开集园了,今天没工夫搭理你,滚一边儿去!”
又挨了一记耳光,那无赖的面上有些挂不住了,他看了看和蓝雾同桌的联大几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是这么回事儿啊,我明白了,原来是找到新主顾了!不过看他们这个穷酸样,口袋里应该也没几个钱吧?对啊,在这儿吃上一顿可不便宜啊,还是说,这里边儿有你养的小白脸儿?说说,到底是哪一个——”
蓝雾冲过去又是一耳光:
“滚远点儿,少在这儿满嘴喷粪恶心人!”
那无赖的脸色明显阴沉下来,他身后的狐朋狗友也不敢再笑了,店里的伙计在不远处紧张地观察着事态的进展,邻桌的食客也都“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满心好奇地直盯着看,那无赖显然很想在众人跟前找回面子,逞逞威风,他伸手死死捏住蓝雾的下巴:
“你他妈一个给钱就能上的臭婊子,在这儿跟我装什么清高?你个认钱不认人的浪货,你哥哥我现在有的是钱,你今天非得跟我走不可,只要你伺候好我这几个兄弟——”
那无赖话没说完,蓝雾就狠狠地咬住了他的手,疼得他气急败坏,抬手掀翻了桌子,杯盘碗盏碎了一地,蓝雾依然死咬着不松嘴,那无赖猛地抓住了蓝雾的头发,把她的头仰面向下拽,将她的发髻一下子扯散了,此时陈确铮一拳将那无赖打翻在地,俯身怼着他脸上身上一阵痛殴,那无赖好像翻了壳儿的王八一样毫无还手之力,他的酒肉朋友们显然并没有为他拔刀相助的想法,早就趁人不注意一溜烟儿地从饭馆里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