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晗很小就知道，她的母亲非常厉害。
无论走到哪儿，母亲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那个时候，周晗就想，长大后要成为和母亲一样的人。
时间流逝如流水，飞快地让牙牙学语的婴孩渐渐变成聪慧勇敢的储君。
周晗看着自己的伴读，这是德顺长公主家的女儿乐平县主，两姊妹一贯感情很好，乐平也是周晗指定的伴读，现如今乐平县主是詹事府少詹事，可谓是前途似锦。
“陛下呢？”乐平县主手捧书卷，左顾右看都不见周佑宸到来。
今日是周晗的生辰，两母女无意大办，只是简简单单一家子在宫里吃顿饭即可。
周晗嘴角一抽，“被我爹爹叫走了。”
晏渊自上了年纪后，似乎越发幼稚了，最爱做的一件事便是和两个闺女争风吃醋，搞得周昀周晗一阵受不了。
周佑宸可不惯着晏渊的脾气，非常干脆地用实际行动表示了自己的不满，这才稍稍让晏渊“知错就改。”
至于改错后的效果好坏，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乐平县主一笑，“君后殿下还是和以前一样。”
此时此刻被两个姑娘嘀咕念叨的周佑宸晏渊两口子并没有去哪儿，而是微服私访，去了一趟庆春书屋。
现如今，庆春书屋的月蓉有当今陛下撑腰，生意火爆不提，人也神采飞扬，容光焕发，远胜当年。
季清羽和冷淑冷雅都无意成亲，月蓉倒是和一个长相儒雅的男子生了孩子，只不过她也没和那个男人在一块，静心抚养孩子长大。
孩子如今都会叫人了，长相喜气，活络机灵，容貌上酷似母亲，以至于周佑宸总有种月蓉单纯需要孩子，而非需要男人的念头。
周佑宸晏渊到来的时机也很巧，正是三年一次入京赶考的好时机。
一众贡士挥毫笔墨，指点江山，年轻气盛，周佑宸也发现了许多女子聚在一起，时不时地和一干男子们争论高低。
因南北差异，大雍也设立了南北分榜。南北学子们总要为了自己的立场而吵得面红耳赤，一旦闹大了，到时候朝廷出面，谁受了训斥都会心有不甘。关键是，闹大了他们就得自求多福了——前朝不乏皇帝为了平息众怒粉饰太平，把主考官和贡士学子诛杀的案例。
于是 ，南北学子吵归吵，但相对来说比较“和谐”。
周佑宸明显瞧见一个博望书院出来的学子梳着青丝，时不时对朝野局势发表意见。
只是俗话说得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庆春书屋固然是风雅场所，不过人类的骨子里有八卦的基因。
说朝堂局势，哪有聊风月八卦香？
于是，话题跑着跑着就变成了——
“你们说，当今陛下为什么只宠爱君后殿下？君后虽然貌比潘安，才比宋玉，但陛下坐拥天下，她要什么样的儿郎不是招招手的事情呢？这君后殿下居然十年如一日得陛下的恩宠，啧啧啧。”长脸书生还颇为遗憾地抚弄自己的脸蛋，叹了口气，“小生太有男子气概了，恐怕是没机会了。”
“……”角落里的周佑宸饶有兴致地转脸看向晏渊。
晏渊依旧微笑，但不达眼底，微微眯着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书生瞧。
周佑宸扬唇一笑，“那书生虽然长得没有你好看，不过他说的话，我可以考虑考虑。”
“宸儿！”晏渊这下子急了，“莫非你忘了我们当年许下的诺言吗？白首之约，千秋之誓，你不能背信弃义！”说完不忘可怜兮兮地瞄着周佑宸，就怕她真动了广纳后宫的心思。
“不好意思我忘了，希望你也赶紧忘了这件事。”周佑宸云淡风轻地说道。
“……”晏渊继续道，“那个书生夸夸其谈，不想着思恩报国，尽学歪门邪道，依我看，这样的人，不应任用。 ”
周佑宸注意到，别看晏渊说得大义凛然，但实际上语气里的酸溜溜出卖了他的心情。
周佑宸伸出手，和晏渊的手十指相扣，眼眸盈盈如水，“想给我介绍新人也来不及了，晗儿大婚后，我就要退位了，谁会给太上皇介绍新人？”
“……”晏渊小心翼翼道，“我刚刚只是开玩笑的，别当真，你若真想再纳新人，我……我认命。”
其实晏渊心知肚明，自古以来，哪个皇帝府后宫谁不是后宫佳丽三千人？不能因为周佑宸为女帝，就让她只爱一人吧，那很不现实。
他当年追随周佑宸愿意辅佐她伊始 ，早已清楚，周佑宸迟早有一天会再找第二人，他不该拈酸吃醋，他要大度。
只不过 ，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他心中颇不是滋味。
从隆武十三年的初见，再到现今，日日夜夜朝夕相伴，他怎能忘了她？
周佑宸摇摇头，“我自认我已完成了我的使命，接下来的事情就该留给年轻人去做了，而且……”顿了顿，语气轻快道，“我终于有机会出去看看了，我干嘛不做呢？”
当了十八年皇帝，这不是一件小事，她也不觉得自己得在皇帝这个岗位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一个太会活的皇帝，于天下臣民来说绝非好事，她也该身体力行，推行皇帝退休制度。
该做的都做完了，剩下的——留给年轻人去努力吧。
周佑宸的话让晏渊笑逐颜开，“到时候，我们去看洛阳的牡丹，再看西北的草原，我们纵马饮酒，岂不快哉？”
“好！”周佑宸开始期待起退休后的日子了。
昭元十八年，皇太女周晗奉旨与太夫苏绩大婚，太夫为赫连紫嫣之子，跟随名医祝莞学医，医痴一个，日后也不用担心太夫夺权干政。
次年三月，昭元帝宣布禅位于太女周晗。其后，正式开启了乾元帝的时代。
周佑宸晏渊离开皇宫后，马不停蹄去往翠微山夜白山庄。
那儿仍是山清水秀，世外桃源。
谢斯咏鬓间隐隐有了白发，南宫遥莫知非倒是如故，穆清苑一改年轻时的张扬，尽显内敛平和。
“师妹师妹夫来了 ，快请进来坐。”谢斯咏冲着周佑宸微微一笑，这里没有什么皇帝君后，仅有师姐妹。
虚渊道长身子骨也不太好，晏渊专门和周佑宸一道探望了他，不过对方显然看得很开，乐呵呵地说他也要和师妹见面了，然后每天在凉亭边打坐。
为此，晏渊选择了理解和尊重，周佑宸也同样尊敬虚渊道长，慧悟师太那份恩情，她没齿难忘。
屋内仍是简简单单的摆置，不见富贵，唯有清雅。
周佑宸挑挑眉，“大师姐，这些年你守着山庄，也是辛苦你了。”
谢斯咏回之一笑，“我的命是师傅救下的，哪有辛不辛苦的？而且，师妹你都来了 那么我也该功成身退，把这儿交给我的弟子了。”她伸指指向了门外，笑容满面，“那是我的弟子白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而且医术一绝，堪称是最好的衣钵传人。”
白术姿容娇俏，亭亭而立，对着周佑宸谢斯咏盈盈一拜，“见过师傅、师姑。”
“好孩子 。”周佑宸仿佛看见了第二个慧悟师太，是一个有灵气的姑娘。
南宫遥接过话茬，“我和师姐师妹商量好了，今后要一直留在山庄里，陪着师傅。”
夜白山庄绝对不能断了传承，白术是孤儿，谢斯咏救下了她，也精心抚养了她，传她绝学 这个孩子，日后便是夜白山庄的继承人。
“我也是。”莫知非和穆清苑对视一眼，“夜白山庄是我们的家，倦鸟归巢。”
周佑宸闻言，心有感慨——相较于皇宫，夜白山庄才是她的家。
在夜白山庄里，周佑宸晏渊逗留了三天。
沿着当年走过的山路、戏水的河流、捉鱼的石潭、探秘的森林……刹那间，周佑宸好像也回到了过去，朝气蓬勃。
“皎皎跟着承明去外地公干，浮云玄识贞素聚在一块操办仁善堂，抚养了不少稚童。沈子鄞去了都察院，步良旻去了刑部，方啸、宫将军、凌将军、罗将军、樊老将军，他们都荣宠不衰，子孙满堂。”周佑宸细数了一遍，眸光温柔，“大家都没有出事，依旧好好的，这种感觉真好啊。 ”
“你要去西北吗？”晏渊好奇道。
“为什么不去呢？”周佑宸含笑道，“去西北骑马，那是我当年的梦想。眼下，我终于可以放下担子，去西北走走。况且，我也想看看，大雍在我的治理下到底是怎么样的情况，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说不定，去了一趟又能给晓晓提供参考意见。”
“无论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晏渊眉眼温柔。
三日后，周佑宸晏渊出发去了西北。
他们在不同的地方领略不同的风土人情，感受着当地民情，享受着各式各样的没事，同时也在当地做了不少善事，留下了一段又一段的传说。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于周佑宸而言，她也是顺其本心，去做她想做的事情，千秋功过，任凭他人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