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有所感般的，贺升抬起头，看到呆立在病房门口，去而复返的孙方舟。
孙方舟呆若木鸡。
贺升却很淡定，直起身子的同时，还不忘给林效掖一掖被角，温声哄他睡，末了还将他的手握在掌心。
“孙副队，手续办完了？”
贺升声音温和，见面寒暄般的闲话。
“是，办完了。我担心这边没有人，所以回来看看。”
孙方舟不敢进门，病房里的贺升给他一种从未有过的危机感，强烈到他想要逃跑。
“嗯，小林大概明天晚上就会醒，这几天我不方便过来，医院里有我相熟的医生，陆主任，已经打过招呼了，你有事找他就可以。”
孙方舟越听越紧张，“好。”
“小林性子跳脱，恐怕不会老实待着。他要是有孙副队你一半稳重，我也不用这么操心，他醒了以后，你多看着些。”
“自然，自然。”
“孙副队时间上方便吗？不会打扰你照顾孩子吧？”
窗外的鸟叫，走廊上偶尔传来的护士的声音，甚至是楼下孩子们的欢声笑语骤然消失。
孙方舟浑身血液凝固，大脑一阵阵眩晕，几乎要站不住。
眼前面带微笑，温柔有礼的omega在这一刻如同送人上路的魔鬼，在夕阳的余晖下，终于让人窥见身后镰刀的锋芒。
三年前，他交往的omega意外怀孕，因为孙方舟工作性质特殊，二人商议，在攒够钱之前，暂时不结婚，将这个孩子瞒下来。
贺升是怎么知道的？
阳光一寸寸收回，贺升所站的位置半明半阴，
他开口，“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共同组建家庭，真是让人羡慕。这世上真情难得，有人拥有，却不想要，宁愿毁去。愿意珍惜的，却未拥有。人海茫茫，能恰好两情相悦，更难得，从概率学的角度来看，都是极小概率事件。你说是不是？”
孙方舟不寒而栗，
他哪会听不出这些话里的威胁？
贺升笑道：“别紧张，闲话而已。”
他越是这样笑，孙方舟越是恐惧。
贺升：“我不方便久留，小林就交给你了，别告诉他我来过，也别告诉他我偷亲了他。希望我和孙副队，都能等到柳暗花明的一天。到时候，还请孙副队允许我为你家的小朋友，备上一份礼物。”
孙方舟头埋得很低，根本不敢去看贺升。
他意识到，眼前这位温和友善的omega，恐怕是贺家最狠的角色。
“四少客气了。”
“如果大哥那边做得不舒心，你可以来找我，我先走了。”
“四少慢走。”
-
林效第二天醒了就问U盘，得知没事以后，昏过去继续睡。
他在医院躺了两个月，才出院。
两个月，戴厉庭一次都没有来看过，他发出去的消息，十次有七八次都不回，电话更是接得更少。
林效刚回到家，就在楼梯上撞见贺升，他抱着很多资料，无人帮忙。
林效上前，“四少，我来帮你吧。”
贺升从资料后面探出脑袋，一笑百媚，“是小林啊？谢谢你。你出院了？没事了？”
“嗯，没事了。”
林效拿过大半的资料，跟着贺升去他的书房。
“这一阵子忙着学校的研究，在外地，都没有去医院看你。”
“四少不必放在心上。”
书房门打开。
贺升面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你帮我把文件放在桌子上就行，最近家里事情多，大哥好像也用了这边，有点乱。”
林效扫了一眼，不乱。
无非是桌子上的文件有些散。
贺升转身归整书架上的资料。
林效放下资料的时候，一眼看到桌上一份敞着的文件，正是先前在戴厉庭的书房，戴厉庭推给他的那一份。
不同的是，上面提到了运送的军资被人劫走，且不出一小时就追回，未造成任何损失。
没有什么U盘。
林效大脑一片空白，一脚踏空的失重感袭来。
等他缓过神，已经拿起了桌上的文件。
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清单里，什么型号的枪支弹药都有，他去要了，没有的也有，就是没有U盘。
贺升背对着他，通过反光的棱镜看着他的反应，目光盈盈，不动声色地微笑。
林效强压怒火，“四少，你有没有听说前阵子，贺家丢了一个U盘？”
“什么U盘？”
“装有个人信息资料的U盘。”
“没有听说，不过，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像个人信息这样重要的资料怎么会存在U盘里？等着被人抢吗？”
林效脑子轰的一声，满腔的怒火和酸涩，变成丝丝苦意弥漫上舌根，苦得他五脏六腑都好似打结。
贺升还在整理书本资料，“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没什么。”
林效放下文件，转头对上贺升担忧的眼。
“小林，你脸色不太好，是哪里不舒服吗？”
林效别过脸，仿佛这样就能让贺升注意不到，“我没事，多谢四少。”
“保镖的工作很危险，你平时要注意身体，刚出院，饮食上也得注意一些。”
林效嗓子干哑，“好，资料放在这里了，四少，我就先走了。”
贺升点头。
等林效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时，他才走到桌前，看着那份被团皱的文件。他拿起，放进碎纸机销毁。
“让你看到，就不枉我费尽心力，将这件事查出来。”
三天后，林效留下辞职信，离开贺家。
五天后，被抓回。
戴厉庭放言，只要能打过他，就放林效离开。
林效拼死也没能打过戴厉庭，满身伤口不说，身上骨头也断了好几根，被迫吃下辞职信。纸张锋利，剌得他嗓子都好似被划破，活着血和泪，一起咽进了肚子里。
半月后，林效二次出逃，不过一日的功夫就被抓回，关在贺家地下室十日。
此后，再未逃过……
他仍旧是戴厉庭身边的保镖。
戴厉庭想，
他做不到放手，那就这样，比起失去，现状他更能接受。
只要林效还在，他们就还有一丝可能。
但如果林效知道U盘一事的真相，
他们就再无可能。
戴厉庭以为林效不知道。
殊不知，贺升早在半年前，就让林效知晓。
他对林效，蓄谋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