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谈笑之后，云良便放下茶杯，神色认真道：“你来描述人物，我来作画。”
云良随手将青石削平，铺上洁白不染的画纸，闭目静心片刻后，举起画笔，静静等待陈灵川的描述。
听闻云良这句话后，陈灵川眼神恍惚了一下，点点头。
可是在潜藏于脑海深处的那道人影出现后，陈灵川心里突然异常惶恐，因为不知从何时起，记忆中的面容竟开始逐渐模糊。
少年慌乱地回忆着那座偏僻小镇内的生活点滴，如同做了一件多大错的事，最后当那张沧桑的笑颜再度凝实后，他悬着的心才放下，这才抬头看向云良。
“他是一个矮小结实的老人，须发很是花白，皮肤黝黑，有一张沟壑崎岖的脸，额头和眼角的皱纹很重，慈眉善目，眼中总是带着和气的笑意。”
“眼窝微微下陷，身形佝偻，目光有些浑浊……”
陈灵川说着又默默低下头来，脸上涌现出一股悲伤。
云良认真听着，画笔不停，那一页空白纸上逐渐浮现出一个老人的轮廓。
当最后的笔墨落下，那个沧桑老人的模糊身影终于彻底出现在了少年眼前。
陈灵川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田间地头老人劳作的景象，那是他从小到大见过最多的人。
幕幕往事，历历在目。
生死离别，天人两隔。
陈灵川手捧着那幅画像，始终没有说话。
气氛伤感。
不远处，天六和王云起不时朝他们望来。
对于这事，王云起略有所知，可这些人生变故，是要自己学会和解的，至于旁人如何如何安慰，终究只是治标不治本。
云良似有所感，轻声道：“我不知道这位老者是你何人，但想必是至亲之人，不过生老病死乃人间常情，忧之，惧之，只能是庸人自扰。”
这句话既是说给陈灵川听的，也是云良说给自己听的。
陈灵川默然不语。
“逝去亲人会化作人间风雨，永远陪在你我身边。”
云良说完转身离去，“我要离去了，念海见。”
“我自知生老病死是世间常理，可我就是不想接受生离死别。”
陈灵川抬头看向皎洁明亮的月色，斩钉截铁地说道：“他的一生我知之甚少，但总有那么一天，我会再亲眼见到他。”
月亮很近，思念之人却很远，入梦都难。
云良脚步微微停顿，笑意柔和，路过王云起两人身边时，点头示意，“我的画有那么点特殊，陈灵川心性坚定，或许会有所感悟，你们不妨为其护法一段时间。”
说到这里，云良轻声一笑，“不得不自夸一句，我的眼光一如既往独到，陈灵川果然是这念域最有趣的一把剑。”
在云良离去之后，王云起又等待了一会，悄声道：“神棍，这画痴应当没有什么坏心思吧？”
天六沉吟片刻，低声道：“画痴在九州的风评极好，得其画者往往能有所收获，我听说不少大能修士都对他的画感兴趣，应该是没事的。”
王云起轻轻点头，在一旁盘坐下来，依旧不放心地盯着不远处少年的气息，以防出现意外。
这一日夜幕中，陈灵川就那么翘首凝望着月色，沉默不语。
以至于王云起和天六两人都不敢发出任何动静，生怕惊扰了少年。
……
月隐日浮之际，陈灵川低下头揉揉脖子，谓然一叹。
王云起两人就在不远处修行，听见陈灵川的动静，立刻凑了过来。
陈灵川看着两人关心的样子，微微一笑，“放心吧，我没事。”
王云起绕着陈灵川看了一圈，见他一身气息内敛平和，松了一口气，随即与天六勾肩搭背离去。
王云起嘀咕道：“神棍，你有没有觉得灵川哪里变了？”
天六转头望了眼陈灵川，若有所思道：“似乎有一点，但说不上来。”
王云起极为肯定地点头，认真道：“肯定是有的，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是天照体给我一种感受，灵川现在很强，而且不是一般的强。”
有一点他没说出口，因为天照体一荣俱荣的特殊性，陈灵川变强，他也沾了点光。
当然，他并非不信任天六，只是这涉及到体质传承，不好解释。
天六眼神好奇，笑道：“那是一件好事啊。”
现在的陈灵川，确实有所不同了。
画痴之画，最特殊可贵之处，在于帮助修士平心静气，明悟自己的本心，而陈灵川的心性本就坚定，尤其是经过太阴女帝的帮助，无论面对何种困难，都不曾动摇少年心性半分。
而剑意的本质实为一剑化意，发乎本心。
心定则意强。
此刻陈灵川的剑意已然大成，终于有了一股登峰造极的气势，哪怕他不拔剑，一身剑道真意都能够如臂指使，掌控自如。
王云起二人会觉得他有所不同，又瞧不出所以然，只是因为少年将一身剑意完全内敛。
……
阳光明媚，有位身穿蓝裙的小姑娘，划着一叶小扁舟，与陈灵川的差不多，只不过是水蓝色的，小扁舟荡在江湖上，轻盈而快速。
正是先前离开青莲岛，与陈灵川短暂相聚的周海灵。
涟漪一圈圈荡漾，扁舟向着江湖深处，念海那端行去。
海蓝馨站在小姑娘的身后，像是苦口婆心的老妈子，碎碎念着：“小姐，念海那头真的不太平，万万不可贸然过去啊，万一被某些修士盯上，只怕你的安危无法保障。”
周海灵听惯了她的念叨，早已练就了左耳进右耳出的本领，自顾自挥舞着手，欢呼道：“江湖里的灵鱼已经抓得差不多了，该去念海看看咯。”
海蓝馨举目望去。
江湖和念海之间的屏障，在她眼中，已经若隐若现。
无论是哪族修士，想要前往另一端的念域，都要渡过这层屏障，对应的也就是修士开始踏入五境。
对于海蓝馨她们这样的年轻天才而言，其实四境早已打磨了许久，此刻破入五境，并无难度。
可海兰馨一想到念海那头的一位修士，眉宇间的忧色渐显。
正是名为渊羁的渊族修士。
世人只知渊海，实则渊与海不合，乃大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