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雀无声之际。
原本空空荡荡的石阶之上，忽有魁梧身形的披甲男子虚影出现。
不等二人作出任何反应，虚影就已经率先大笑道：“世间修士千千万，见我也须尽垂首。”
魁梧男子一言之后，毫无预兆地升起一股无形的压力，想要迫使二人做出弯腰躬身动作。
陈灵川二人的身形随之一震，出奇的是，两名年轻修士皆是使劲挺直脊梁，拼命不让自己弯下腰。
向前辈表示敬意，陈灵川没有任何意见，可遭人逼迫，那便另当别论了。
顾虚的想法亦如是。
魁梧男子斜眼看着两个额间渗出汗珠的年轻修士，面色平静，却也无一丝笑意。
陈灵川微微抬头，站稳脚步，腰间鞘中长剑，颤动作响。
顾虚高昂脑袋，猛地以长枪撑地，地面上顿时迸裂出数道裂痕。
福地虽然机缘丰厚，可事实上修士的脾性各不相同，难以揣测，故而危机与气运息息相关，是福是祸难说。
石阶之上落针可闻，气氛凝重。
身为这方小天地主人的魁梧男子始终不再言语，看上去喜怒无常，似乎事情不太正常。
面对眼下的古怪处境，陈灵川二人站立得越发艰难。
这股压力持续了良久，终于在魁梧男子的豪迈大笑声淡去。
“好，宁折不弯，这才配修炼我的虚神步。”
两位天资聪颖的年轻修士擦去脸上汗珠，这才松了口气。
但是魁梧男子忽然又话锋一转，轻笑道：“不过我留下的机缘传承只有一份，你们二人之中注定有一人要遗憾失意，所以会是谁呢？”
陈灵川与顾虚相视一眼，双方眸中再度迸射出火花。
魁梧男子双手负后，缓缓道：“在此方天域设下这座青石阶，除了检验修士是否与我的道统有缘之外，再就是看你们的性子是否讨我欢喜。我，武凌天，一生睥睨天下，当世大帝不出，我自认不输任何一人，得我传承者当有傲视群雄之心，君临天下之志。
说完，男子轻轻挥手，便见有两座青石台缓缓升起，中央各自印刻有一道掌印。
顾虚率先而行，临近青石台，突然驻足转身，看向陈灵川，笑道：“你我胜负未分，不如再来一场较量，便以这机缘归属作为最终决断，如何？”
陈灵川略作思量，轻轻点头。
顾虚一马当先，直接将手掌贴合在掌印之上，云遮雾绕的青石阶上霎时有以一当千的披靡霸气冲天而起，就连远在青石阶下的天六二人都感受到了。
天六眉头皱起，“自诩无敌路，看来陈灵川有麻烦了。”
原本面色平静的魁梧男子，刹那之间眼神熠熠，赞许道：“不错的小子。”
陈灵川望了一眼顾虚，心中并无意外，通过交手招式他便察觉出顾虚的志气。
就在布衣少年抬脚向前一步，将手掌置于石台的瞬间，石台嗤嗤作响。
随之便见一股截然不同的柔和气势荡漾开来，似清泉流淌心间，叮咚作响，可仔细感受，又会发觉柔和背后无与伦比的坚毅。
外冷内热，外柔内刚。
此乃少年志气所现，即是大道前路之具象，更是心结执念所在。
魁梧男子抬了抬眼，缓缓上前几步，绕着两名年轻修士看了两圈，最后停步不前，望向身前的顾虚，笑道：“就你吧，有丁点儿我当年的风范。”
后者此刻露出笑容，抱拳道：“晚辈顾虚，谢过前辈赞赏。”
陈灵川安静收回手掌，眼中略有遗憾，其实在魁梧男子讲明缘由后，少年就晓得此番机缘的真正归属了，以自己的性子，离魁梧男子所言的霸气绝伦差之千里，哪里轮得到自己。
少年忽然心想天六的推衍看来不是无稽之谈，不过至少自己争取过了。
修行一事上，陈灵川并不完全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气运，毕竟事在人为，休言万般皆是命，境由心造，退后一步自然宽，不必拿缘浅缘深做安慰自己的托词。
这一下子，布衣少年成了这方小天地的一位看客，不过长了点见识，也算好事。
魁梧男子从头到尾都没有对陈灵川说一句话，满脸笑容地看着顾虚，显得十分满意，只是瞥到即将走下石阶的少年后，恍若看见了过往几道熟悉身影的风采。
“算了，权当怀念。”
最后魁梧男子叹息了一下，随之遥遥一指，缓缓道：“你虽与我道统不合，但天资不可殚言，修我虚神步也不算埋没。”
在这一刻，无比神秘威严的“虚神”二字，在少年藏海之上浮动，虚身步的呼吸法自主开启。
体内传来的直观感受，让陈灵川知道那是完整的虚神步秘法经文。
原本已经迈步走下石阶的布衣少年，后知后觉，转身做了一个躬身的动作，“谢前辈提携！”
魁梧男子没有言语，专注于赐予顾虚传承，挥了挥手，示意少年赶紧滚蛋。
紧闭双眼的顾虚忽然说道：“这一战，我胜了，不过说到底也占了些便宜，下回再战一场！”
少年眼神望向黑衣修士那边，笑了笑，点点头。
……
青石台阶不远处，天六独自一人安安静静坐在角落。
先前林好好耐不住性子，已经自顾自离去。
天六望着晦暗不明的天际，又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陈灵川的气运绝对不用怀疑。
可是出师便不利，莫非自己的直觉真不可相信，事实上这片念域的天命之子另有他人？
几番起身，天六最后还是坐下，坐在原地等陈灵川。
尚在下行的布衣少年并不知晓天六的天人交战，不过即便知道了，也不太在意。
萍水相逢，聚散离合，是每个人自己的事情。
少年走在青石台阶上，望着周围雾霭，回味着先前与顾虚的那番较量，依然兴致勃勃。
虽然与机缘失之交臂，但也不算空手而归，更何况还战得痛快。
输归输了，可布衣少年那张算是清秀的脸庞上，却绽放出一股更明媚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