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明时局实在是动荡的厉害。
陆大奶奶是读过书的，知道里头事大。
她并不愿意看到改朝换代。
但真要改朝换代了，陆大奶奶一个内宅妇人也没有办法去阻挡和改变。
真到那个时候，不知道多少人家都要填了性命进去。
朝代暮年，去争秦国公府世子之位已经没有意义了，能不能从乱世活下来，才是更要紧的。
刀剑无情。
人家才不会给你讲什么爵位勋功，只要非乾平帝一脉，就是人家的敌人。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对待敌人就是要除得干干净净，连个草籽都不能留下来。
而秦国公府连背叛旧主去投靠的能力都没有，身份还够，是特别适合做杀鸡给猴看的那个鸡。
虽然每一次改朝换代，新朝一开始都需要收拢旧朝的几股势力做做样子。
但也得这股势力能入他们的眼才行。
秦国公府就算了吧。
一群酒囊饭袋。
吃饭都得嫌弃他们浪费粮食。
而且秦国公府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人家要宰了他们，他们也只能引颈就戮，连个逃跑的地方都没有。
正是看明白了这些。
陆大奶奶淡了去帮陆大爷争世子之位的心思，要不是为了两个儿子，她早就连这个陆大奶奶都不想当了。
但她有两个儿子在呀！
不多时，底下人就把打听来的情况向陆大奶奶一一回禀了。
“是辽东那边赢了，都打到山海关外头了。”
“承德也归了辽东。”
“不过现在从辽东来的流民就很少了。”
“说是那边只要留下来，好好种粮食，肯出人上场去加入他们，就给分土地。”
“若是不愿意上战场，也没有什么事。但就是要交的赋税多一些。”
“之前跑出来的辽东流民，现在有不少人又悄悄地跑回去了。”
“跑回去了，好像也没有什么事。”
“现在的流民大多数是川陕那边来的。”
“说是会屠城。”
“还会抢人银子。”
“若是跑得慢一点，就会被抓进去给他们当前阵。”
“也就是流寇放在最前面的人盾，基本都要死的。”
“现在有些川陕流民还往辽东那边跑。”
“去的人都说过得不错。”
陆大奶奶听着。
她想了想：“备好马车，我去看看两个少爷。”
陆大奶奶俗事缠身，不一定次次都自己去。
但这次她一定要去。
陆大奶奶敏锐地感觉到，这是到了一次选择的关口了。
她的两个儿子她自己知道，天资是有限的，就算是陆大奶奶想尽一切办法去托举他们，将来他们所达到的高度也就是那样。
如果只是一个低等的官吏，那是不足以扛起秦国公府。
只能是另辟蹊径。
而现在陆大奶奶就看到这个蹊径。
对统治者而言，人口就是重要的资源。
没有人口，什么事儿都干不成。
而辽东原本是地广人稀，人烟没有关内的人口多。
所以拼消耗，辽东是肯定不如关内的。
而战事还没有结束。
现在的辽东敞开了大门去欢迎人过去。
尤其欢迎有才识有本事的人去。
读书识字才能更好地给辽东做事。
但辽东本身的读书人学问就不如关内。
辽东那股势力崛起后，不少读书人还都跑到关内来了。
那边就更缺读书人了。
而朝廷里的清流自诩清贵，是不可能向辽东首先低头的。就算他们想为辽东做事，也是希望辽东能主动去求他们，而不是他们眼巴巴送上门。
他们要挺起腰板，有读书人的气节。
但陆大奶奶却觉得没必要这样。
她要的是自己两个儿子能蒸蒸日上。
而且她没有觉得这是背叛朝廷。
到底辽东那边的传言，陆大奶奶也听说了一些。
要让人真是她的旧相识孙福儿就好了。
要不是也没有什么关系。
陆大奶奶指导，他这两个儿子是在京城这边的学堂水平不高，但丢到辽东那种地方，还是很不错的。
他们识字断文处理事务一点问题都没有。
只是科举搞了这么多年，对文章辞藻、书法要求是达到苛刻的地步。
而且读书的人又多。
陆大奶奶这两个儿子才显得泯然众人。
实际上，要陆大奶奶说。
选当官又不是考学问。能把上头交的事情办好就可以了，文章过得去就行。
其实学堂里学的那些，到了实际中没有多少大用处。
甚至因为读书读得太多，脑子读迂了，办事情就一板一眼起来。
而实际上刚刚兴起的王朝不需要那么死板的人。
本来就是新起的，所有的都是没有先例。
实际上第一批过去的人，干的就是他们那个新生王朝的先例。
但这种事要做得隐秘。
一旦泄露了。
以秦国公府的这些人的为人，一定会把陆大奶奶和她两个儿子丢出来，让朝廷治罪。
要是她的两个儿子过去，而陆大奶奶在这里。
她的两个儿子肯定有顾忌。
陆大奶奶可是他们的亲娘啊！
而且还有一个陆大爷在。
虽然陆大爷从一开始就没管过她这两儿子，一直以来是陆大奶奶在操心。
但父子毕竟是父子。
也是有感情的。
就算没有什么感情，真遇到事情，
陆大奶奶的两个儿子也不能完全丢下陆大爷不管，不然众人的唾沫都够他们喝一壶了。
可只要父母还在关内，辽东肯定是不会信任他们的。
但陆大爷一门心思就想够上世子的位置，是不可能自愿去投靠辽东的！
至于陆家的其他人，也很烦的。
一个姓氏就是一脉相承。
就算再不情愿，也不能否认她的两个儿子就是姓陆的。
除非……
陆大奶奶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儿。
终于做出了她此生最重大的决定。
她笑了笑。
“派人去请大爷，就说是我说的，请大爷今日跟我一道去看看大少爷、二少爷。”
“他们学堂放假的时间短，今日就得去。”
夫妻一场，陆大奶奶就给了一个机会。
若是陆大爷答应了，那也就这样吧。
但若是不答应……
陆大奶奶抿了抿嘴。
也不能让陆大爷成为她两个儿子的绊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