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枝从来不认为自己有多坚强，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网络暴力后，她能感觉出，自己的生命力正在一点点地流失。
强撑着很累，真的很累。
但她不敢放弃。
她没忘记纪予铖当时的样子，一把抓住刀刃，愤怒中带着隐忍，鲜血一滴滴落下，他却毫不在意，眼睛只死死地盯着她，咬牙切齿地凶她，让她“放手”。
他当时一定吓坏了吧。
纪予铖说，希望她坚强，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再大的困难他都会陪她一起度过。
他说，他害怕。
邢枝当时虽然没说什么，但在心里却暗暗发誓，不会再做让他害怕的事。
所以，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都只能承受，不能逃避。
但还是忍不住会胆怯。
邢枝握着手机不敢点开，抿紧了唇，眼神中有显而易见的慌乱和无措。
挣扎半天后，她把手机塞回了枕头下面，默默地拉高被子，把自己藏了起来。
心神不宁，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如果再来一次的话，会是因为什么呢？难道她还有别的黑料吗？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吗？
正想着，被子忽然被掀开，纪予铖的脸出现在视线里。
由于光线的原因，他半张脸隐在暗处，半张脸暴露在阳光下，像天使，又像魔鬼。
天使引人沦陷，魔鬼使人堕落。
无论是哪一个，她似乎都逃不开。
纪予铖唇角带着笑，很温柔：“怎么不看手机？”
邢枝眨了眨眼睛，定定地看着他，没说话。
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好好地看过他了，两个人吵吵闹闹地折腾了半年多的时间，距离忽远忽近，关系时好时坏，却总也扯不清楚。
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事，不管两个人闹到什么地步，每当邢枝遇到麻烦的时候，纪予铖总能及时出现在她身边，义无反顾地护着她，陪着她。
除了他，不会再有人对她这么好了。
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邢枝情绪有点乱，扯了被子就往头上盖，却被纪予铖抬手拦下。
“别睡了。”
纪予铖掀开被子，伸手将她从床上抱了起来，按坐到自己腿上，圈在怀里。
他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机，举到她面前：“打开看看。”
邢枝不敢接。
纪予铖笑了下，耐着性子哄：“邢枝，信我，打开看看。”
邢枝偏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接下了。
她信他。
解锁，点开新闻推送链接，秦晓媛的脸出现在屏幕里。
邢枝的指尖顿住。
下意识咽了下口水，又看了眼纪予铖，见他冲自己微笑着点头，才收回视线，点开视频。
夏日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洒进室内，晃得人眼睛发酸。
被光照亮的地方，空气中的每一粒细小尘埃都清晰可见，再无处藏匿。
邢枝看完了视频，一言不发，呼吸略重了些。
纪予铖打量着她的反应，轻轻捏起她的手指，引导着她点开下面两个热搜词条，一点点往下翻。
翻到最下面，点开评论区，逐条下拉。
空气中很安静。
纪予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里的人在抖。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默默地收紧了手臂。
不知道过了多久，邢枝把手机放下，沉默不语。
肩上沉重的枷锁戴久了，忽然一下子卸去，她整个人都是懵的，大脑一片空白，恍惚间又被乱七八糟的思绪填满了。
明明本该如此，可她却无端有了种不知所措的劫后余生感。
愣怔了半晌后，邢枝忍不住哭了。
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砸在纪予铖手臂上，莫名滚烫，有种沉甸甸的分量。
等情绪稍稍恢复了些，她问：“是你做的吗？”
纪予铖笑了下。
“瞧你这话问的，弄得好像是我威逼利诱、刑讯逼供，他们才会这么说的一样。”
邢枝低着头：“我没有这个意思。”
纪予铖紧紧地抱着她。
“我只是把尘封的真相揭开，展示于人前，让大家看清事实而已，至于真相到底如何，我可没有半分隐瞒，更没有丝毫添油加醋。”
他慢慢地说：“我没有改变事实本身，只是把事实放在所有人都能看得见的地方。”
邢枝红着眼，点头：“谢谢你。”
纪予铖摩挲着她的肩头：“邢枝，对我永远不用说谢谢。”
说到这里，邢枝又想起来了什么，抿了抿唇，有些迟疑地问：“对了，这次的事，我家里那边好像从始至终都很安静，一句话也没说过，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总觉得不太像他们的行事作风，你知不知道……”
“邢枝，你先等一下！”
纪予铖忽然抬手，一把将她的嘴捂住了，邢枝未说完的话也被迫停下。
她眨了眨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纪予铖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那个，邢枝，有件事我想提前向你坦白，免得你后面知道了，又要生气。”
他着重强调了“提前”两个字。
邢枝嘴巴被捂着，说不了话，只点了点头。
纪予铖松开手，想了下该怎么说。
“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我第一时间就把你的父母家人送到了安全且私密的地方，好吃好喝地供着，但就是不让他们上网，不让他们乱说话，以免把事情弄得更糟。”
他看了眼邢枝的神色，有些忐忑：“作为交换条件，我承诺事后会给他们一笔钱，算作这段时间失去自由的补偿。”
邢枝怔怔地看着他。
怪不得那一家子这么安静，原来是被纪予铖关起来了。
只是她不懂，为什么他第一时间就猜到了事情的发展走向，算准了一定会波及到她家里人身上。
她问：“为什么？”
纪予铖以为她在纠结这笔钱的事情。
“什么东西都是有价格的，我拿钱买他们这段时间的自由，买他们的闭口不言，你情我愿的事，很公平。”
他把下巴抵在邢枝耳边，蹭了蹭：“邢枝，这笔钱我必须得给，事先说好的，公平交易，如果反悔不给，不太好吧？还记得你说的契约精神吗？”
邢枝被蹭得发痒，往旁边躲开了。
“我是说，你怎么会想到送走他们？”
“噢，你说这个啊。”纪予铖松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什么地步，只是觉得，多考虑一些总没错，在能力范围内多做一些准备。”
“毕竟，至亲捅的刀子才是最伤人的，我必须在事态进一步发展前就把这个可能性扼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