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权本栋去李志国书记家里的时候，其实在跨进门去之前，他已经知道自己玩完了！
之所以下定决心要去一趟，一是想向李志国有个交代，二是想知道李志国的态度。
这些年来，李志国给予自己很多关照，自己也没少往他身上送去好处。谈不上要感谢他，但不管结果如何，打个照面还是有必要的。
细想下来，自己混到这步田地，与李志国何尝没有关系？
说沆瀣一气也好，说狼狈为奸也罢，这些都不重要了！
不管如何，哪怕是为了女儿，自己也绝对会咬紧牙关，确保不出卖他，确保至少从自己身上不会牵连到他。
临死之前见一见他，这没什么吧？
在按下门铃的那一刻，曾经权倾一方，一度认为自己能只手遮天的权本栋，突然发现了自己的渺小和卑微。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浮躁与狂妄，其实都来自于那个缺失监管的平台！
离开平台，自己除了是一个老头之外，啥也不是！
他内心微微一颤，悲从中来……
“书记，”见李志国打开门，脸色铁青地杵在那里，权本栋有些忐忑。
但马上他就平静下来，硬生生挤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书记，我来看看你。让我先进去吧？”
李志国并不知道，在这特殊的时段，权本栋上门，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想挣扎一下，找自己帮忙？
还是想过来要挟一下?
他默默地冲泡着茶水，一言不发。
在权本栋面前放了一杯茶，然后面对面坐下，李志国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时候还往我家里跑，你怎么想的，你是要拉我下水吗？”
权本栋嗤笑：“书记，原来在你眼里，我就这点能耐，就这点份量？”
“那你什么意思？”
“如果我说，只是想来和你坐一会儿，你信吗？”
李志国愣住了，他盯着权本栋意味深长的表情，无言以对。
一种连他自己都难以琢磨的情感还是袭上心头。
那么多年的交往与合作，那么多年并肩作战，他来坐一会儿，不很正常吗？
合作？
想起这个词，李志国又迅速把心中的点点情愫憋了回去：“我觉得这紧要关头，要么自首，要么消失，是你需要考虑的事情。干嘛还来我这里浪费时间？这让外人怎么看？这让我下一步怎么来帮你？”
“自首？你觉得我能扛得住，不把您给供出来？”权本栋五官全扭在一起，脸色极为难看。
“……”李志国愣住。
“消失？你觉得我能去哪里？”权本栋苦笑，“现在我还跑得了吗？你总不能让我去偷渡，去冒着极大的风险，最后被人扔进海里喂鱼吧？”
“可是，除了偷渡，你还有其他方法吗？”李志国有些急眼，“大丈夫能屈能伸。拉下面子，忍一忍，或许就云开见日了呢？”
刚说完这话，李志国却马上呆住了。
他自问，换成自己，会选择偷渡吗？
士可杀不可辱！
自己肯定不会。
难道，他想自杀？想自我了结？
可是，他总不能跑我家里来了断吧？
李志国额头上的青筋开始肿胀，一片细密的汗水均匀地钻了出来：“那，你怎么想的？”
“书记，你把我看得太扁了！”权本栋看出李志国的异样，心中有些愤愤然。
他一脸大义凛然，像是要显摆一下自己的江湖义气：“你大可放心，不管如何，我都不会出卖你的。”
“我知道，”李志国心头一颤，有些语无伦次，“为了女儿，你也得考虑周全。她，大学快毕业了吧？”
杀人诛心！
失望，痛心，愤慨……
五味杂陈！
权本栋突然有一种想立马冲上去捏死他的冲动。
但没有，他摇了摇头，继而平静地说道：“书记我知道了，你歇着吧。我走了……”
……
凌晨两点。
权本栋从李志国家里出来，全身无力。
崩溃！
绝望！
哀莫大于心死！
他没有开车，也没有叫司机，一个人默默地走在黑暗里，身影像极了藏在桥洞里早已睡去的垂暮乞丐，蹒跚着……
不足两公里的街道，他感觉走了一个世纪，才终于到市公安局门口。
望了望值班室的保安，他早已斜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又花了好一会儿，权本栋才浑身无力地挪到办公室门口。
打开门，他顺势瘫倒在沙发里，不停地颤抖，哭泣……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起身打开书柜，拿出一条上好的香烟，全撕开来摆在办公桌上，然后一支接一支地抽着……
繁华的市区，居然隐隐传来一声该死的鸡叫声。
看了看时间，权本栋往身上装了两包香烟，拿上了手枪，晃晃悠悠爬上了楼顶……
他的人生巅峰，他的高光时刻，他的大量心血，他的各种荣誉，都在这栋楼上，毕竟不舍。
死，也死在这里吧！
……
市公安局的办公楼只有七层，并不算高。
不过，办公区挺大。
在这个院子里，办公楼便是最高的。
出了市公安局，周边的高楼大多离得挺远。
权本栋所在的位置，离地不过二十多米高，除了楼顶的楼洞，黄虎一行根本找不到可以走近权本栋的通道，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清楚观察他的地方。
裴少锋望了望楼洞，揶揄道：“市局太穷，要是有一架直升机多好！你说是不是有点可笑，这近在咫尺的，却没办法？”
黄虎一脸尴尬：“喊话吧，吼吼看，他要是能自己下来更好！”
裴少锋一脸窘迫：“让你的人喊吧！我们市局的人，与权本栋太熟悉，喊起来别扭！”
黄虎惨淡一笑，算是答应了。他随即向一名特警扬了扬头，示意他来喊话。
“权局……权本栋，我们知道你在楼上！”年轻的特警瞅了一下楼道，扯开嗓门吼道，“你跑不掉了，自己下来吧？”
“……”楼上无回应。
“您，你是老警察，老领导……”年轻特警极力组织语言，有点想笑场的感觉，“我劝你还是自己下来吧，给自己最后留点脸面，留点尊严？”
“……”楼上依然没回应。
“你要再不下来，”年轻特警清了清嗓子，提高了声调，“我们可要攻上去了。万一伤害到你，就不值得了！”
“刘丹在吗？”权本栋突然说话了，“你让她说话，她开口我就下来……”
“这……”年轻特警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一脸傻乎乎的表情，看看黄虎，又看看裴少锋。
“权局长，我劝你还是下来吧！”这时，市公安局龙副局长从旁边走了过来，他大声朝上吼道：“刘市长不在这！你是老刑警，你知道的，再不下来，对你就非常不利了。”
“麻痹，滚！”
权本栋突然炸裂了，他生气地走近楼洞，嚷嚷道，“姓龙的杂碎，你赶紧给老子闭嘴吧！朝老子嚷嚷，龟儿子你不配！”
“你！”龙副局长瞬间哑了。
但他可不甘心，顿了顿：“下来吧，下来吧！这时候了，你还以为自己是谁呢？自己下来，你能多活几年！再这么憋下去，一旦强攻，弄不好你就死无全尸了……考虑一下？”
“滚……”权本栋骂道。
“砰……”
突然，一声枪响从楼上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