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水缸里的水，温和暖人。
从未当着人前脱衣的沈沐，也没觉得扭捏，就把身上的衣服脱了，只剩下贴身的短裤，便跨进了池子里。
身后看着他的三人，一个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一个是为他治病的药师，还有一个是他名义上的妻子。
从身份上，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在三人面前尴尬。
带着这样的借口，他坐在了水缸里，然后将那颗黑漆漆的药丸，塞进了嘴里。
或许是水里稀释的长生果汁实在太少，他小半个身子泡在里面，竟都没有异样感觉。
紧接着，他憋了一口气，躺了下来。
感受到温水将自己完全覆盖，一股不知道多久之前的水下记忆，又莫名地浮现在了心头。
他本以为自己憋不了几秒，就得双手撑底浮出水面。
是以，他刚躺下身，就开始在心里默念数字。
却不想，这一口气，他足足数到了五百，才感觉胸腔不适，并浮出水面。
水缸旁，三张脸凝重地看着他。
沈沐回以三人微笑。
齐阅转头问陈莹：“是不是剂量太少了？”
陈莹沉吟几秒，微微点头道：“应该是，他只是寿命不足，肉体经过《天序》调整，本就不该按照人类的身体来构思。”
柳韵悦追问道：“那我们要加大剂量吗？”
陈莹犹豫了片刻，微微点头道：“先加两……不，先加二十倍看看状况。”
水缸里泡着的沈沐，听着三个人对自己身体的评价，心情很奇怪。
明明自己才是最大责任人，但他却在这场对话中，毫无要参与进去的想法。
于是，他又躺进了水里，安安静静的等待着，三位亲友为水缸里加重剂量。
在独自出门历练的时候，沈沐就曾用过纯长生果汁来擦拭身体，他对那种剧痛的记忆，根本没有丝毫的遗忘。
相应的，他也清晰地记得，长生果汁的形状是什么样的。
一个把院子都完全占用了的大水缸，虽然只有三十多公分的水深，但水量依然很大。
而且水很清澈，肉眼完全看不出，有任何长生果汁在里面的痕迹。
沈沐并不知道陈莹对1份剂量的单位是什么，但他也不觉得20份剂量，就能让他感到痛苦。
几个月没洗过澡的人，泡在温水里的感觉，很难用语言来形容。
反正自己毫无意见，又没觉得有什么疼痛，沈沐索性便将一切都抛在脑后，仿佛真的是在泡澡一般。
然后，他便感到了一阵燥热，从四面八方涌进了皮肤。
好像是温水，被突然间加热成了热水，甚至是沸水。
但前后的过度，仅仅只是瞬间。
感受到皮肤红肿溃烂的烧灼刺痛感，沈沐本能地想跳起来，跳出这个大水缸。
但当他真的用力时，却发现自己的手脚，竟完全无法用出力气。
此时此刻，他整个人都淹没在浅浅的水缸里，连头都抬不起来。
想睁眼看自己的状况，水立即就涌进了眼皮里，如沸水般灼烫眼球。
这一下子，他更痛了。
忍不住张开嘴，顺应本能去呼喊。
却是为水提供了一条新的通道，迅速涌进了他的口腔，然后又灌进了喉咙里。
似乎还有一部分，呛进了肺里。
一时间，他不仅全身皮肤在剧痛，眼睛和胸腹，也在传递着烧伤般的剧痛。
痛感并未持续多久，便感觉到身上各处，都流淌着一股诡异的温和物质。
仿佛在极短时间里，溃烂的皮肤和内脏壁，全都恢复了。
水缸里的水，也重新恢复了温和，而不再是滚烫。
终于，他从水里冒了出来，将捏紧了鼻子的右手松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陈莹的声音，在一边传了过来：“看样子两百倍还是太急躁了，是我大意了。”
“小子，你在里面泡半日，直到你感觉浑身真力回来了，再出来。”
“一下子把备料都用完了，我去准备新的果汁，你泡完了自己出来。”
声音还没落下，便听到一阵脚步声，往远处走去。
沈沐抹干脸上的水，睁眼去看陈莹离开的背影，还未说出什么发表情绪的话来。
紧接着，齐阅也开口阐述，他无法在此久留的原因：“你先泡着，我要去城外等运药队伍。”
说完，他也转身就走了，只剩下柳韵悦一人，单手扶着水缸边，笑嘻嘻的看着，泡在缸子里的人。
她为这张衰老的面孔解释道：“最近这些年，半神族对城域造成了很多破坏。”
“虽然有抗神联军的支援，但他们也只能在半神族破坏之后，再实施追猎，没办法提前预料目标。”
“只有主城，靠着沈宇大人的武力守护，半神族来过两次，都没造成太大破坏。”
“沈宏城域内各城，很多人口都开始朝沈宏城聚集，也带来了很多治安问题。”
“就连城仓的运货队，也被人在城市附近抢过，所以，他才会跑到城外去接货。”
听到这番话，沈沐张口想说些什么，但他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什么话来。
虽然柳韵悦说话时，一直带着微笑，看起来好像是风轻云淡。
但沈沐听得明白，她话里所蕴含的危险和杀戮，必然已经惨烈到天绝人寰的程度。
四、五级的凶兽入城，尚且都是摧城灭地，更何况，最弱都是七级凶兽的半神族。
到底有多少城池被毁，多少人口葬身，柳韵悦没说，沈沐也不敢问。
他怕他问了，自己就再也坐不下去了。
必须得先将身体治好，解除了，可能随时丧命的危险，才能为城市和人民做些什么。
冲着柳韵悦露出了一个鼓励的眼神后，沈沐重新躺在了水缸里。
或许是刚刚的痛苦折磨，已经耗尽了大部分的长生果汁，他现在并未再感觉到明显的痛感。
但陈莹离开前也说了，他还要泡半日，直到体内真力恢复。
尝试了一下，他感觉不到体内存在真力。
或许是那药丸的起效时间，有点慢，又或许这一缸水里，还有些其他的东西。
什么都不清楚的沈沐，只能老老实实地泡在水里。
可是，越是不想去想的事情，偏偏越是在他心里到处乱窜。
不能再这么持续下去了！
他在内心警告自己。
再次浮出水面，看到的，还是柳韵悦那张温和柔美的脸。
以及她充满了母性光辉的笑容。
满眼水花的看着这个女人，沈沐的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两个字：好美！
然后，他又将自己淹没在了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