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墙外头，脸上生疮的妇人搂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倚着墙坐在地上。
她怀里的女孩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母亲：“菜饭烧糊了。”
这句话把妇人和女孩的哥哥都给逗笑了。
妇人摸摸女儿的头，用盖在身上的破布给女儿挡风。
“娘……把我卖了吧。”女孩轻声道，“我不想你饿肚子。”
“不行！”没等妇人发话，女孩的哥哥立刻反对，他挣脱母亲的怀抱。
“娘，你和妹妹等一会儿，我去搞吃的！”
“孩子别去！”妇人无力地伸出手，她们的钱早花光了，一路上为了能让孩子们吃上一口饭，她什么都做过了，可是她不能允许自己的孩子去偷去抢，去做败坏德行的事。
“娘……”
女儿的呼唤让她回过神来，她连忙环抱住女儿。
“娘，是我饿了，你别责怪哥哥。”
妇人的心像被火烧了一样难受，可是她已经流不出泪来。
“是娘没用……是娘不好……”
太阳西沉，狭窄的巷子里已经照不见光，愈发阴冷，妇人紧紧地抱住女儿，避免她被冷风吹到。
突然巷子口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飞速冲母女俩跑过来。
“大郎。”妇人急切地唤了一声。
“娘看好妹妹，别出来！”她的儿子把几张饼扔进她怀里，又飞快地跑了出去。
“小兔崽子往哪儿跑！”
“偷东西偷到爷爷这儿来了！”
巷子外头传来一阵辱骂跟拳打脚踢的声音。
“大郎！”妇人听到自己的孩子有危险，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挣扎着爬起来抱起女儿就往外跑。
“娘，娘你别出来！”大郎在地上缩成一团，抱着自己的脑袋任他们的拳脚落下来。
“臭小子话还挺多，给我打！”被偷了饼的店老板指挥着那几个地痞流氓，“别留手，往死里打！”
“别打了，别打了！”妇人跌跌撞撞跑出来，跪在店老板的面前。
“您发发慈悲吧，我们只是饿坏了。我给您做工抵债，您给孩子们赏顿饭就成！”
店老板一眼看到妇人脸上的疮，又看到妇人身上背着的一个小包袱。
他身边的打手，也注意到了这个包袱，以为里面藏着什么压箱底的钱财，一把薅了过来。
“别！别碰这个！”
妇人去争，一个用力，包袱碎成两半，从里面落出一堆白色的灰。
“爹！”女孩“哇”得一声哭了。
男孩看到这一幕，发疯似的往母亲身边爬：“爹！你们这群畜生！爹！”
饼店老板一见这是骨灰，立刻连退三步。
“晦气玩意儿。”
他冲旁边的打手指了指她：“拖走，都拖走！什么脏东西也往爷跟前儿送！”
妇人被打手一脚踹翻。
“你们别打我娘！”大郎喊着要扑上去，被人狠狠踹在后背上。
“大郎……大郎……”
妇人一边护着自己的女儿，一边去抓她的儿子。
悲切地哭声，让远远驶来的一辆牛车驻步观瞧。
“前面出什么事了？”坐在牛车上的姑娘担忧地问。
“姐姐你坐着，我去看看。”姑娘的弟弟从车头下来。
“我跟弟弟一起去。”牛车上的姑娘对面还坐着一个年轻男人，他放下身上的药箱，下了车。
“姐夫你守着姐姐就行。”
“黄塘不比咱们那儿，我跟你去看看也好有个帮衬。”年轻郎中转头冲赶车的男人点点头。
带着姑娘的弟弟走过去。
“你们在做什么，住手。”
“那个孙子在这儿多管闲事！”饼店老板猛一转身，刚想破口大骂，就闻到一股子药香。
再看走过来的两个人，身上的衣服料子不差，鞋子也是好的。
“让你的手下别打了，难为一个妇人和两个孩子，着实不像话。”郎中又道。
“行了别打了。”饼店老板喝令一声。
又问郎中：“你是？”
“在下是来黄塘贩药的。”郎中说完又问掌柜：“她们为什么挨打。”
“这小兔崽子偷东西。”不等饼店老板说什么，他身边的一个打手便把手伸到郎中面前：“你若是路见不平，那就替她们把饼钱付了。”
“付就付，”姑娘的弟弟瞪了他一眼，就要掏钱，“你们为了几张饼就要把人打死，也忒缺德了。”
“你小子怎么说话呢！”打手立刻急了眼。
年轻郎中连忙拦住自家弟弟，对店老板说：“我家小弟出门少，言辞激烈还请见谅。”他说着掏出一吊钱递给店老板，“如今世道艰难，想来她们若不是饿极了，也不会偷您的东西，老板就当日行一善，放过她们吧。”
打手得意洋洋地看着与他顶嘴的臭小子，却没想到自家老板突然笑了。
“这位小兄弟古道热肠，侠肝义胆，倒显得我计较太多了。”他朝郎中二人拱了拱手，“既然有小兄弟说情，我也不能做那没良心的，这顿饭算我请他们娘仨吃了，我们走。”
说罢，给他的打手们使了个眼色，又笑着对郎中道：“小兄弟后会有期。”
“老板高义。”郎中还礼，目送他们离开。
饼店老板带着打手们走出半里地，立刻有手下不忿道：“老大，怎么不教训教训他。”
饼店老板斜着眼睛看他一眼：“你没闻到他身上都是药味吗？在黄塘贩药的背后不是齐州的大家族，就是南边的大商人，连县令都得罪不得，你觉得我有几颗脑袋跟他们硬碰硬。”
“再说了。”饼店老板叹道：“人家来也没想惹事，我何必为了一时之快断自己的后路。”
“老大，听他的口音像是北边来的。”一个手下道。
“那就更得罪不起了。”饼店老板道，“黄塘的药材生意都快被文家垄断了，北地的跑到这儿来，要么就是自己的后台硬，要么就是跟文家关系铁，这种人比他们文家自己的狗还惹不得。”
留在原地的郎中见饼店老板带着人走了，忙对弟弟道：“小二去把车赶过来。”
说着，他就俯下身子，查探母子三人的情况。
妇人经过刚刚的惊吓，已经精疲力尽，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的儿女，呼吸越来越弱。
两个孩子努力将地上的骨灰收集到一处，脸上的泪水落在骨灰上，
“知道了，姐夫。”小二看着瑟缩着的三个人面露不忍，赶紧往回跑。
那边，牛车已经开过来了。
姑娘从车上下来，对弟弟道：“我看他们走了，就赶紧过来看看。”
她一眼瞧见，摊在地上的妇人不太好，连忙回去把郎中的药箱取下来。
“给你。”
郎中冲她点点头，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倒出两个药丸让那妇人含在嘴里。
姑娘又赶紧递上水囊，帮她喝水将药送下去。
郎中轻声与她：“这位夫人的情况不太好，需要立即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