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扬不等看清来人是谁，立刻躲到了一旁。
有赵光霖这个疑神疑鬼的皇帝，在后头镇着，她哪怕今天多跟宫里的猫聊两句。
明天赵光霖都要让她说出个一二三五六来。
怕了怕了，惹不起躲得起。
然而卢扬的低调，在对面的人看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萧嫄紧紧抓住手里的书，低下头去。
一旁的阿翠连忙提醒她：“注意言行。”
“我应该上去与她见礼吗，与卢监正？”萧嫄问。
不等阿翠回答，只见卢扬一溜烟就跑没了人影。
“她看不起我。”
“姑娘不能这么说，宫道上人多眼杂，卢监正也是为了避嫌。”
“有什么好……”萧嫄一着急声音高了些，引得玉连宫的宫女们纷纷用眼神提醒她。
萧嫄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还是回去吧，这法子行不通的。”
阿翠心里也是这么想，但是这命令是萧擎直接下给她的：“先试试，不试试怎么知道。
萧嫄冷笑一声，盯着阿翠：“这话说出来你信吗？”
阿翠沉默片刻：“那就回去，若是家里问起来，你可要记得是你自己不去的。”
萧嫄瞪了她一眼，站在原地踌躇着。
阿翠眯着眼睛看御书房的宦官给她打手势。
“皇上的心情不错，你进去就算失败了也不会被怪罪。”阿翠转过脸来看向萧嫄。
本以为，这小丫头听了会走上前来。
然而她却给了阿翠一个背影：“回去，这主意不妥，赶紧回去。”
跑的比刚才的卢监正都快。
回到玉连宫，萧贵妃午睡还未醒。
阿红看到萧嫄全须全尾地回来，倒是松了口气。
转头继续去给打成一团的赵明诚与赵媞珠劝架。
萧嫄带着阿翠进了玉连宫的偏殿。
一进去她手里的书就落了一地，她的手已经因为过于用力而变得麻木。
阿翠叹了口气，过去握着她的手给她舒筋活血。
“仔细你的手，用力骨节会变粗的。”
萧嫄坐在椅子上，看着宫女替她把书收拾起来，又退出去。
她看向自己的手。
白如玉凝如脂，柔弱无骨，纤长似葱。
打从她记事开始，她就学会怎么养护自己的手、自己的脸还有自己的身体。
这是萧家的必修课。
萧家老祖宗赏下来一张好脸，正好是赵家子喜欢的模样。
代代相传，萧家的女人顶着这张脸进宫为家族争权夺利。
可惜，养不活皇子，统统是保得了一时，保不了一世。
她的姑母倒是争气，两个皇子都养住了。
可是，却被皇后压得喘不过气。好不容易熬到皇后败走北寺，姑母的身体已经垮了。
再看看周围，太子健在，皇上有的是儿子，这两个萧家的皇子，一个蠢钝，一个年幼，实在没有什么相争的能力。
萧嫄看着自己的手出神。
阿翠用药油细致地给她按摩，她的手早已恢复了知觉，而阿翠还是习惯性地给她上了一整套的步骤。
“卢扬会这样吗？”
阿翠抬起头：“什么？”
萧嫄皱着道：“卢扬也会让她的侍女这样给她按摩手指吗。”
阿翠用帕子擦去指尖的药油，给萧嫄揉了揉眉心：“不许皱着眉头，当心成了习惯。”
萧嫄连忙抬手给自己揉开，可她的动作暴露了她的心不在焉。
“所以卢扬会吗？”
“不可能吧。我远远地看见过她一次，她可不如你好看，气色也差，想想也是每天晚上守着星图记录天象，眼底不青才奇怪呢。”
阿翠放下萧嫄的手，又为她倒茶。
只听到萧嫄在她身后接着问。
“我听说那个被皇上封为郡守的南宫蕙，不仅要在公堂上审犯人，还要亲自到田垄上监修水利与农耕。她的侍女顾得上给她遮阳、挡雨吗。”
阿翠回过头，萧嫄望着她的眼睛，一副绝望到要哭出来的表情。
“南宫蕙每日顾得上她的脸吗？”
“恐怕每日连外衣都没力气脱就睡了吧。”阿翠喃喃道：“哪怕她不用下去耕田播种，光是跟在一旁盯着不要生事端，已经是很熬人的活了。”
“她们不是被封了官以后才这样的。”萧嫄道。
“她们在我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观星读政论，可是我在做什么？”
阿翠知道萧嫄要问什么，可是她答不上来。
她是没有资格回答萧嫄的问题的。
“爹爹他，爹爹他想的太好了。”萧嫄掉了两滴眼泪。
阿翠忍不住想，不愧是萧家的女儿，即使哭的时候也不失楚楚可怜的仪态。
“皇上怎么可能因为我会写几句诗，就把我放在眼里呢。京城的才子还少吗？就是云权那样的，被祖爷爷夸到天上去的大才子，离开京城以后，皇上还念叨他吗？”
“姑娘自是不同的。”
“不同，哪里不同？”萧嫄反问。
阿翠沉默不语，但对萧嫄来说，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爹爹只交代我在宫中多留意学习，督促公主读书识字，等公主去了崇文馆，我也能跟着去，走一步看一步，未必不会像南宫蕙卢扬那样走上仕途。”
萧嫄用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泪。
“阿翠姑姑，爹爹他是怎么与你说的？”
“公主的书是前几日去给陛下请安的时候从御书房带回来的，这几日风凉，不好让公主出门着风，姑娘去还书一来二去……”阿翠顿了一下。
她在萧嫄脸上看到了让她厌恶恐惧的表情，不愧是萧岐的孩子，这种冷漠的仿佛已经知晓一切的眼神，就像是从他脸上直接剪下来贴在她的眼睛上一样。
“一来二去，”阿翠强顶起一口气，接着道：“让陛下知道有姑娘这么个人，以后行事也方便。”
“行事方便。”萧嫄点点头，重复了一遍。
“是什么样的方便，是前朝做官方便，还是入后宫方便？”
阿翠沉下脸来。
萧嫄接着问：“祖爷爷到底是要怎么安排我？”
“姑娘。”阿翠的声音冰冷严肃，“姑娘还不需要知道祖父的打算。”
“那就是说我猜对了。”萧嫄扬了扬嘴角，像是在笑，又像是要哭。
“阿翠姑姑今日把我引到御书房去，是祖爷爷的意思，对不对？祖爷爷想让我……让我入宫？”
“姑娘只做自己要做的事情就可以了，不需要忧心这些。”阿翠道，“老爷子心里有数，不会让姑娘吃亏……”
“我为什么不能想，我当然要为自己考虑！”萧嫄厉声道。
“你记不记得我刚死了哥哥，现在在萧家还有哪一个是真心向着我的！”
萧嫄高声与阿翠说着，似是倾诉，似是指责。
“如今我不为自己打算，谁还会设身处地地为我打算？”
没等阿翠回答。
偏殿的门“砰”地一声冲开。
宫女们簇拥着萧贵妃走了进来。
萧嫄下意识地起来行礼。
向她走过来的萧贵妃，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