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黎正愤恨看着一步步朝他走来的陈十紫，咳的气都要背过去，“你……你……”
隔着一米距离，陈十紫顿步，凝视，“黎馆长，帮我个忙好吗？”
“小雾……”黎正被陈十紫搀拖出二楼工作室，他拼命望被罩住眼睛陷入昏沉的王黎雾，哑叫嘶喊。
黑夜，高大的标本馆漆黑幽森，楼下无数庞然死物寂寂无声，死亡笼罩的世界里，两人凌乱沉重的脚步无比显着，哒，哒哒，哒……暗夜钟声敲响般。
……
黎正恐惧，全程扭打，然而他老迈又病入膏肓，无法抗衡年轻人，他担心会因昨夜坑害陈十紫而被寻仇结果，死亡的恐惧让他不断尖言粗语。
没想到，陈十紫只是把他拖去馆长办公室。
打开灯，陈十紫给他喂了治病药，拉出办公椅给他整理了下歪扭的白大褂让他体面坐着，然后打开手机。
黎正懵了。
反观陈十紫，素来灵动顾盼生辉的杏仁眼此刻无比冷静，边录视频边用淡漠工作语气问：
“网上爆料王黎雾杀了全家是真是假？”
黎正很惊，完全没意识到陈十紫会问这事，他为这桩事心焦小半生，总觉得外孙女学了坏，完蛋了，迟疑几秒，立马张嘴泼妇大喊：“假的！！害人精，少泼我们小雾污水！信不信我告你诽谤！！”
陈十紫不慌不忙，“那你说说看，谁杀了王家的人？”
“爱谁谁！！反正不是我们小雾！！！”
陈十紫唇角诡谲一勾，苍白眼皮缓慢抬起，隔着3米距离，举着手机幽幽盯问，“真的吗？你是说谋杀是空穴来风？？要是有证据呢？”
黎正矢口否认，树皮一样的双手乱挥，“什么证据？！！假的！都是假的！！”
“那你说说，这事儿是谁干的？”陈十紫语气别有意味拉长。
陈十紫给手机好好定了下焦，年迈病弱的黎正在摄像头里好像只糟乱要疯咬人的老狗，看起来自有其可怜之处，然其可恨之处更让陈十紫体悟入骨。
头次见黎正她就想起了22年前王黎雾抱着她跟妈妈去黎家避难求活路的样子，黎正那时候甩了满身青紫的小雾妈妈巴掌，很响，骂其举止不检点、败坏门风，呵斥被打是小雾妈妈活该，女人在家庭做了错事就该忍受男人发泄。
柔弱的妈妈那时候深深环视生其抚其的黎家，眼神充满悲绝，譬如人生最后一眼，旋即在那个寒冷的夜里转身，牵着小雾走回王家，全程默声。小雾紧紧拽着妈妈裤腿说，妈妈，不哭，以后我会保护你和嘻嘻。
回家就是王敏连番耳光扇打，男人边尖酸刻薄嘲讽边用棒球棍抡打妻女，小雾妈妈跪在地上头破血流，衣服扣子全被打崩，小雾趴在妈妈身上挡着攥着拳恨哭，再不求饶，再不喊爸爸。
而她，就在小雾的怀和妈妈血淋淋的背中间，感受着生命中唯二两人凉透的体温与恨躁的心跳。
她被这身前身后冰火两重天的刻骨情感夹击着。
心想，她一定得跟着小雾，帮小雾报仇，也保护小雾一辈子。
也想，她也要好好爱小雾妈妈，妈妈的心愿、念想要悄悄记下，悄悄实现……
陈十紫看着而今黎正浊黄的眼睛，似乎都能透过那双瞳孔看清当年那个儒雅的中年人是多么的自私、虚伪、倨傲。
她嘴角森寒翕动：
“外爷……”
“王家的人是谁杀的？”
一字一顿问。
黎正不说话，光无能气瞪。
陈十紫站在黎正正对面，眉峰慢吞吞抬起，“小雾干的吗？”
“咳……咳……咳……”
混浊双眼看摄像头，黎正眼神直发怔，闪着灰白眼睫诧异深看诡异诱话的陈十紫，病乏审视了十来秒，忽然瞳孔缩起。
“小雾……不是她……”
“是我……”
听到最后这两字，陈十紫松口气一笑，脊背慢慢直起，如夜里破泥而出的笋尖。
她放下手机乖巧走过去，给黎正贴心喂水和药，擦拭白大褂和黎正嘴角上凌乱的口水，动作轻柔，像一个乖乖孙女。
可忽然就俯身张唇：“外爷，那就请您把您的作案动机好好讲一遍，行吗？”
咳！！
黎正粗咳，一口痰就要喷出，陈十紫快端来垃圾桶给他接，边乖顺递水边又喊“外爷”，眼神无辜。
黎正老眼忿恨望去，看陈十紫目光复杂不甘，充满被威胁的气恨。
……
半个小时后，视频已录完，陈十紫拿着手机如视珍宝，小心收好塞回裙兜，心里喜滋滋，瞬间觉得王黎雾给她穿的这身泡泡袖红色碎花小裙子超好看。
黎正说完黎芙、王敏、王澄的事，瞬间为对女儿火上浇油的旧时记忆填满，负罪感几乎要压死他，他呼吸越发艰难，不停咳喘，发面馒头一样的粗脸极速变红变胀。他不敢想，不敢回忆……
陈十紫光朝黎正甜笑，对对方痛苦熟视无睹。
轻说：“外爷，事办完了……”
“你放心上路吧。”
……
***
穿过标本馆幽森死寂的长廊，陈十紫心里去掉了块大石，紧紧抓着手机，眼里闪着莹亮坚定的光去二楼工作室。
找王黎雾。
刚掀开门，就撞上王黎雾轮椅慌撞了上来。
陈十紫赶忙避开。
身体还被麻醉剂控制的发迷，但王黎雾手指已经可以动了，一直在疯摁运行键，陈十紫脊背一麻，知道肯定惹怒了对方，赶紧跑上去，抓住王黎雾愤怒的双手。
“小雾……我错了……”
王黎雾右手霎时反攥住陈十紫手腕，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劲，手腕疼的陈十紫吱哇乱叫。
连连求饶：“真错了真错了真错了……”
即便隔着一层口罩，陈十紫仍能感觉到那底下明显的森寒注视。两根手指轻颤一提，哒口罩就从王黎雾眼睛上摘下，陈十紫闭着眼死都不看，光抱着王黎雾小腿把脑袋死赖着贴去大腿上，认错蹭，“小雾……我会陪着你的哈，不会让人伤害你，哈哈……”
不出所料，2个小时后，麻醉剂劲一过，王黎雾一双桃花眼瞪的森红，直坐着轮椅把陈十紫掀上制作标本的工作台，“敢对我玩药了是不是？”
从台面上捡起一瓶试剂就颤着手幽幽往注射器里吸。
“别别别！你这针管子太粗了……我怕疼……”陈十紫在台子上打着哆嗦求饶，“小雾，饶我这一回，换个打法，求你了……”
直接被那给猪打针的大粗针头给吓着，陈十紫一把鼻涕一把泪，直扑到王黎雾怀里，哭爹喊娘，“小雾，我错了，别给我打针……你大人不记我刁民过，我以后保证听话……你教什么我听什么……呜呜……”
注射器空气一挤，王黎雾森红的瞳孔渐渐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