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过来？”姬负明显没有料到，下意识地就停下了脚步，“他现在一般都在哪里？”
“悬圃，每天都在折腾那些花花草草。”
“这倒是像他干的事情。”姬负想起当年部族之所以可以壮大，就是因为姜连山从百草千卉中挑选出了五谷来种植，解决了那一方水土的温饱问题。
他跟在姬轩辕身后，走过这一砖一瓦。这九重山虽然楼宇繁多，却了无人烟，偶尔看见几只鸾鸟凤凰，足下踏着青蛇胸前挂着红蛇，都是些被送来修炼的还未化形的小鸟们。
“这里平日里基本上也就这群小家伙在了。”姬轩辕顺着姬负的目光看了过去，“九重山上的灵力充沛，这里的琅玕树、文玉树的果子能够缩短它们化形所需要的时间。离朱负责在这里看着它们，免得它们胡来。”
说着说着，姬轩辕别有深意地看了姬负一眼，让他瞬间觉得有些尴尬：这是在暗示他小时候老是溜去挖矿石么？
顺着玉石台阶往上，直至最高处，入眼的却是生长在这硕大广场正中间的一株禾苗。禾苗高四丈，绿叶青葱，穗子已经抽出，一朵朵巨大的白绿色花儿成串地挂在上面。
“九穗禾？”姬负有些惊讶，“怎么会种在这里？”
人间有传闻记载，上古时期有一只红雀嘴里叼着九穗禾自天际飞过，炎帝将从穗上掉落的谷粒，精心培养。谷粒长成了高达的嘉谷，不仅解决了一大群人的温饱问题，而且能让人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自然是不可能的，但他们当年确实是发现了这传说中的九穗禾，百年一发芽，百年一开花，百年一结子。结出来的千百谷粒，只有一颗能够再次长成九穗禾，其余的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只能种成一年一成熟的嘉谷。物尽其用，九穗禾苗一直被姜连山呵护着，姬负没想到这几千年过去了，它被移到了昆仑虚上。
“他说的是，悬圃种不下了。”姬轩辕直接领着他绕到了九穗禾的后侧，“你看。”
和北面一路走来看到的流光殿宇不同，南面入眼的竟然是一大片稻禾。绿油油的禾苗在风中摇曳，形成一层又一层的波浪。可怜那几棵火红的绛树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其中，倒像是海洋里倔强的孤木。
姬负不是没见过这样场景，但万万没想到会在这九重山上见到。可还不等他开口吐槽，就有沉稳粗旷的声音自俩人身后响起。
“轩辕，你约哪里不好，还约到昆仑虚？你不是知道我最讨厌这地方的么？”
嗓音带着轻微历经风霜后的沙哑，虽然与姬负记忆中有些许不同，但是熟悉入骨。他缓慢地转身，看到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虽然手中拄着拐杖却风风火火地从广场的外围走了过来。
头发白了，胡子白了，甚至连那浓郁的眉毛都已经黑白参半，脸上手上的皮肤已经被岁月刻画上了抹不去的痕迹，就连背看起来都有些驼了。
他……真的老了……
老人也没有料到除了姬轩辕还有别人在。他驻足而立，打量着面前这张有几分眼球的脸，然后紧锁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颤抖的声音里有几分不确定，“小负？”
姬负已经三千年没有听人这样叫过自己了。他还记得小时候问过对方为什么自己名字是一个负字。
“因为希望你以后可以肩负起部族的未来呀。”
只是谁会想到，后来这“肩负”变成了“辜负”呢？
“大哥，好久不见。”
姜连山的脸上瞬间带上了笑容，那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欢喜。他抬手在姬负的头上一顿乱揉，“臭小子还记得我是你大哥呢。”
其实按姬负现在的身高，姜连山想要摸他的脑袋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可他在老人伸手的瞬间，就低头凑了过去，像极了老实的孩子。
可不就是个孩子么？姜连山的大女儿比姬负还年长几岁呢。
“他对你态度可真是好太多了，面对我的时候真的是浑身都是刺。”看着面前俩人的互动，姬轩辕的嘴角也勾起了浅浅的弧度。
“那肯定是你不对。”
姜连山还真的像以前一样，在姬轩辕和姬负起冲突的时候，二话不说先护着小的。
“我现在不仅觉得你像护儿子一样护着他，都像是护孙子了。”姬轩辕冲他示意了一下那个被他挡在身后的人，“他都有女儿了。”
果然，姜连山的注意力立刻就被转移到姬负身上了。他直接眯起眼睛看着姬负，“有女儿了？”
姬负抿着嘴点头，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可以呀。”姜连山大笑着拍着姬负的肩膀，“轩辕是见过小丫头了吧？那什么时候把丫头带来给我看看。”
姬负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还是看向了姬轩辕。陆吾此时已经回来了，正立在他身后汇报这两个小朋友的情况。
“知道了。你吩咐下去，晚膳摆在摘星阁吧。”姬轩辕屏退了陆吾，才替姬负回答道，“她去若木去了，这会儿正在虚舟上。”
“她怎么会……”姜连山怒视姬轩辕，“你派她去的？”
“是，姬负要证明当年窫窳被人算计在先，那就需要拿出证据。而从本人入手，是最直截了当的。小冉的天赋技能是入梦。”
姜连山此时还不知道姬小冉是一个一个月前才正式进入山海界的人，只以为和自家那几个丫头一样。
“入梦倒是少见……但弱水是碰不得的，你怎么可以让这小丫头去？”
“她是半神半人，不受影响的。”姬轩辕手指尖捏着一颗似是水滴的石块，此时掐碎，粉末扬起在空中，竟是像视频一样播放着姬小冉迈入虚舟时的画面。
只不过当风吹来，画面就随着尘埃消散了。
这上了虚舟入了弱水，就已经不是他们能够插手的了。看着面前这哥俩儿，姜连山长叹一口气，“你们俩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点儿破事怎么就不能放下呢？”
“我也是为了他好。”姬负不想再在他面前和姬轩辕起冲突，只得压抑心中的不满，“那六个老家伙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都不参与山海界的事情了，还要被人阴，怎么可能忍得了？”
“但你也说了，不参与山海界的事情了。”姜连山自然是知道这小子这几千年都基本上不回界内，将他的手掌搭在自己握着拐杖的手上，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那么证明了又能如何？你就能够一改历史对你的评价？”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姬负心里很是清楚，却依然嘴硬，“至少我找到当年害阿貐的幕后黑手，也能保证小冉以后的安全了。”
“果然你跟猰貐的感情很好呀。”姜连山知道他已经松口了，又拍了他几下才松手，“等冉丫头回来了，带给我看看呀。”
“那你也得想好怎么见她。”姬轩辕还记得那俩个小朋友见他一副见到祖宗的震惊样儿，“毕竟她母亲是人间的凡人，算起来也是炎黄子孙。”
“再炎黄子孙也是你们的弟媳！不带这么占便宜的！”
“弟媳”这话一出，姬轩辕就知道，至少这会儿，姬负是收起了针对自己的利刺了。升入天界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大笑，“那是当然。要不你现在去把弟媳带来给我们见见吧，毕竟不仅你们成亲的时候我们都没在场，小侄女这么大了我们都还没见过她母亲，这不合适。”
“下次再说。”
姬负小声嘟囔着，一如当年在部族里的小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