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利讲完了，彭同的故事结束了。
内心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觉，是惋惜？是窃喜？是不值？还是愤怒？
我不知道，但我必须得承认，我更希望彭同活着，好好的活着。
哪怕我们之间必定会有一战，但我总觉得这样荒诞离谱而又可笑的结局配不上他那颠沛流离的半生。
但这些没有人会知道，没有人会知道我的想法的，这个想法注定只能被埋藏在我的心底最深处，然后在我死的那天被我带进棺材。
收起身为拔都的那点心思之后，我问出了一个蒙兀特可汗应该关心的问题。
“现在呢，帝国应该乱得不成样子了吧。”
或许我真的是一个没什么感情，或者感情极为淡漠的人，彭同离世得猝不及防，想必伊斯蒂安娜，赛兰冬，西喀尼斯，尼卡索尔，他们应该都陷入了莫大的悲伤和迷茫之中吧，甚至那些受过彭同恩惠的吕卡隆平民也会落下几滴眼泪，而作为彭同的熟人，他曾经的朋友，我也应该悲伤，但是蒙兀特可汗绝不能迷茫。
“北边以曼忒俄斯为首的旧元老们高举着维持共和的大旗，他们拉拢了洛泰的罗那利翁家族，也吸引了不少的共和支持者，并且占据了吕卡隆，但是吕卡隆的民众对皇帝的死亡议论纷纷，并且将仇恨转移到了元老们身上，元老们在吕卡隆的统治并不顺利。”
威利的描述很详细，他的蒙兀特语说的越来越好了，甚至还带上了一些萨莱城的口音，而我的脑海中也浮现出整片卡拉迪亚大陆的地图，并且默默勾勒出了属于元老院的势力范围。
“伊斯蒂安娜呢？”
这是一个我无法忽略的人，她很危险，十分危险。
“他回到了萨涅俄帕，并且开始扶持彭同的儿子法冬，但是萨涅俄帕深处元老院势力的包围之中，如今元老院已经通过吕卡隆的官方机构发布公告，否决了法冬的皇位合法性，并且开始调集军队往萨涅俄帕而去。”
我对法冬似乎还存有一些印象，我当时第一次见到那个少年的时候，他也不过才十六七岁，我不知道他是否能做一个合格的统治者，但我知道，伊斯蒂安娜绝对有办法。
那是一个疯狂的女人，那群愚蠢的元老毁了她如今唯一珍视的东西，必将会迎来她不计后果，不计代价的报复。
可以预见的是，帝国将迎来又一场残酷的内战。
而这一次，这场内战很可能将帝国撕扯的体无完肤。
但这是我的机会。
“我们必须得赶紧结束在乌卡利翁高地的破事儿了。”
我这样对威利说道，并且随即起身找到速不台，让他派遣一支骑手，昼夜不停火速赶到德泰尔所在的奥曼法德堡。
一场属于秃鹫和食腐兽的盛宴即将在帝国这具庞大巨人的尸体上展开，金帐汗国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我觉得德泰尔应该很早就和彭同有过联系了，因为彭同最开始的真实目标是我，瓦兰迪亚是他的帮手，只是不知当彭同的死讯传到了德泰尔耳朵里时，这位国王会作何感想？
外援没了，他只能独自一人面对国内虎视眈眈的戴·提哈和国外准备好好敲诈一笔的我了。
怎么有一种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颤颤巍巍的老爷爷的感觉？
内心的小愧疚一闪而过，甚至无法掀起什么涟漪。
或许我无法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谴责德泰尔联合普林多尔犯下的那场谋杀，因为我也这么干过，甚至我干的比他还狠，我将整个库塞特当做诱饵，勾引了阿塞莱人和帝国人进入了德夫赛格高原。
但是成王败寇，这就是失败者的命运和必须接受的结局。
“盯紧帝国接下来的动向，还有那些阿尔扎戈斯的人，如果碰见了，不要犹豫，就地杀了就行。”
给威利留下这一句吩咐，我能明显感觉到他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错愕，但是跟了我这么多年，威利也很明白我的性格，多余的事情他从来不会多问。
我看着威利走时的背影，不由得想起我安插在他身边的那个副官——实际上是我的密探，汇报给我的消息。
是的，我在我的情报总管身边安插了另外一个负责收集我情报总管的情报的情报人员，事实上，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能够彻底信任过威利，这或许是和我天生的性格有关，也或许是和我们之间的种族隔阂有关，不过我并没有当场质问威利德泰尔派人来接触他的事情，因为他当时确实是拒绝了，可能是德泰尔开不出更好的条件，也可能是他对我忠心耿耿？
谁知道呢？但我不可能完全选择第二点。
当你越是往山顶上爬，越能感觉到周边呼啸的寒风愈加凛冽，愈加密集，每一个朝你伸出手，向你表示善意的人，都可能在某个瞬间狠狠的将你拉下山顶，或许成为可汗唯一的好处就是，我至少不用再被迫的防守那些潜在的危险了，我可以有我自己的主动权。
另外，其实我也很好奇，这位跟随我最久的，也是曾经最年轻的前瓦兰迪亚冠军骑士，会如何选择他接下来的路。
或许是被彭同的死讯给吓得六神无主，德泰尔没有像之前对待费恩哈尔的请求时拖沓，速不台的人刚刚走过德鲁伊莫尔堡的时候，就碰见了准备赶往彭·坎诺克的德泰尔的人马，这倒也省去了费恩哈尔铺垫准备的功夫。
对于这个小子打算用怎样的方式来达成自己的目的，我并不感兴趣，我要做的很简单，摆出我们的条款，让德泰尔按下他的手印，签上他的名字，然后打道回府。
至于……拉道古尔和拉瑙恩两姐妹，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不错的处理办法。
杀是肯定不能杀的，无数双眼睛看到了我亲爱的妻子将她们带回到了我所在的城市，所以我不但不能杀她们，还得将她们好吃好喝供着，生怕她们受到一点委屈，因为一旦她们出了一点点事情，哪怕是脚上掉了一块皮，那些巴旦尼亚酋长都会第一时间怀疑到我头上。
所以我决定在撤军的时候将她们给一起带走。
以我手下将领妻子的身份。
当我将我的想法讲给速不台和哲别的时候，哲别这小子倒是很通人性，立马就拍着胸脯向我保证，一定会对对方好的，我也不知道他是真的见色起意还是读懂了我的心思。
但是速不台这二货……
这货可能是觉得我的语气听出来和建议一样，居然还一本正经的表示要先见过两位女士才能决定，并且注意到我和哲别看向他的奇怪目光后，居然还诡异的红了脸。
不是，你脸红个球头你？
不过后来我倒是明白了速不台的想法，那是在等待德泰尔的议和使团来的时候，我每天就是关注一下城内鸡毛蒜皮的小事和威利时不时穿回来的消息，哲别偶尔会来找我喝酒，那次他喝的有点多，就将速不台在我给他俩指婚的那天跟他说的话一五一十的跟我说了。
原来速不台感觉有些受宠若惊，他没想到他一个农民家庭出身的贫苦孩子，最后竟然能够有幸娶到这样显赫的贵族小姐，而且这个贵族小姐还和可敦有血缘关系，他受宠若惊的同时却感觉有些自卑，他担心他在感情方面几乎与一张白纸的经历，会使得他和他未来妻子的婚姻不那么愉快，辜负了可汗的一片好意，况且两人地位身份的差别也让他有些不太敢接受。
“他还是个雏儿？”
我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毕竟在这个早婚早育的年代，像速不台这样年纪却还是个雏儿的人简直像是妓院里的良家一样少见。
“我记得，速不台三十了吧？”
哲别闻言一脸迷茫的仰起头似乎在回忆，随后大着舌头对我说道
“应…应该…该是，我记得前年他生日…日那天刚好没什么战事，就…就邀请了几个人去他家里吃饭来着。”
这番对话让我对速不台的印象又更加立体了一些，只不过速不台的关注重点错了，如果符合我的利益要求，哪怕是德泰尔的女儿我都能给他薅过来做他的妻子，我不能让拉道古尔和拉瑙恩留在乌卡利翁高地，但是也不能强行拉走她们，更不能让我手下的贵族和她们联姻，让速不台和哲别娶她们二人是最好的办法，而且他们必须加快动作了。
不过有一说一在撮合人这方面，好像我也是张白纸……
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反正尽可能给他们几个人创造相遇相处的可能，让她们挑选自己的对象，然后说服对方和自己结亲。
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你要说其他的手段，我还真拿不出来。
哲别那边的进度倒是很快，拉瑙恩这样的贵族小姐对于哲别这有些散漫浪荡却又英勇无畏的战士向来青睐有加，哲别很快就收获了拉瑙恩的芳心，抱得美人归。
只是……速不台那边……
我能断定这小子绝对是个雏儿。
按理来说拉道古尔那长相也算是一等一的了，可偏偏速不台每次来到对方面前或者对方独处一室的时候连拉道古尔身周一米的范围都不敢靠近。
这样的情况让我不禁开始担心起速不台的性取向来……毕竟帝国也好，瓦兰迪亚也好，贵族们可从来不乏同性的奇怪癖好。
不过我也没功夫担心速不台这边的事情了，因为德泰尔已经来到了彭·坎诺克。
议和的过程很顺利，德泰尔几乎没有讨价还价，其实德泰尔的底线我一开始就通过买通他身边的文职人员获得了，德泰尔原本都做好了割让土地的打算，因为在他看来，我依旧有很大概率会为巴旦尼亚谋求利益，所以如果能通过多付点第纳尔，让自己国家的领土保存完整，在德泰尔看来是完全可以接受的条件。
签字过程很和平，我期间曾经观察过费恩哈尔的神态，不得不说，这家伙的伪装能力确实很强，如果不是我清楚他存了什么打算，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不会想到这位男爵不甘心甚至有些痛心疾首的忠心耿耿的模样之下是野心勃勃的灵魂。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应该知道他打算在什么时候动手了。
签字结束后，我以商讨提哈家族军队撤出乌卡利翁高地的事宜为由将费恩哈尔喊了过来。
我并没有给这小子什么好脸色，而是警告他，如今在这份和平协议签字生效之后，阿布·科梅尔是属于我妻子的领地，我不管他存了怎样的想法，怎样的打算，如果事发之后有任何人可以通过他没处理干净的一些蛛丝马迹怀疑到我头上，我会毫不犹豫的宣布金帐汗国支持戴·梅罗克家族。
“做得干干净净点，明白吗？不要让人怀疑到你头上，也不要让人怀疑到我头上，我跟这件脏事没有任何关系，你是个聪明人，费恩哈尔，不要选择愚蠢的方式。”
费恩哈尔似乎是被吓着了，这有些奇怪，在我看来，他不应该是这样被轻易吓着的人，但我转念一想，他这几天一直在筹谋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心理压力想必也是很大的。
在我的立场，我是想要瓦兰迪亚乱起来的，我不能说出来，但我确实是这样希望的。
我担心这涉世未深的小子把事情搞砸了，连带着把我也牵扯进去，让未来瓦兰迪亚有合适的理由向我复仇，毕竟在这片大陆上，强者拥有想打谁就能打谁的权利，但多少得讲个师出有名，舆论有时候也是一把很锋利的武器。
于是我安慰他，并且隐晦的提醒他可以在适当范围内寻求金帐汗国的帮助。
费恩哈尔最终还是安下心来。
这很好，说实话，我有些迫不及待要看见瓦兰迪亚狗咬狗的精彩大戏了。
我看向那份和平协议，只觉得讽刺。
和平协议带来的，永远不会是真正的和平，它甚至比不上一张厕纸，它毫无价值。
（来电了兄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