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消融，和煦的微风衔来了春天的音讯，树梢上枝丫伸展，花朵含苞欲放。
边关两郡逐渐安定，大秦一片欣欣向荣。
而远在西域的城郭诸国却有些惶惶不安。
大秦的赫赫威名早已远扬。
前年大败匈奴，去年收服月氏、乌孙等部落，一路向西北方向开疆拓土，一步步逼近他们的领土。
可他们既无实力反抗，又舍不得放弃领地，于是只能心怀侥幸，静观其变。
的确，他们的担心不无道理。
章台宫中。
帝后二人正在商讨西域的处置办法，是强征掠夺，还是友好劝降。
“阿政，西域地处沙漠，且路途遥远，不好发兵攻打。”
楚月凝指着舆图上的某个位置，认真逐一分析道。
嬴政剑眉紧拧，狭长的凤眸微眯，显得愈发深邃晦暗，如深不可测的渊海。
沉思片刻后，他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嗯，月凝所言有理。”
见男子面色松动，楚月凝继续努力劝说，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神采。
“不如派人出使西域，展示我大秦的强大国力，劝他们主动归降。”
“况且，我大秦今时不同往日，大败匈奴月氏，威名远扬，想必他们已心存畏惧。”
“若是出使顺利，不仅能不费吹灰之力收服西域，还能加强两地经济贸易往来。”
嬴政眉宇间流露出赞同之色，最后却还是摇了摇头。
“西域地区诸国林立，形势混乱，此行并非轻而易举之事。”
男子语气平静而沉稳，见解却一针见血。
楚月凝像是被当头浇一盆冷水般，满腔澎湃的心情顿时平复下来。
确实，政权一多，鱼龙混杂，就容易产生摩擦，事端不断。
丝绸之路听上去很美好，异域风情也引人入胜，但藏在黑暗处的杀机却不容忽视。
在汉朝时，前往西域行商，最后被抢夺货物、客死他乡之人不在少数。
嬴政注视着愁眉苦展的女子，唇角勾起一抹浅笑，不再逗弄她。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声音低沉有力，宛如巍峨山岳般令人无比安心。
“不过若是派遣一千精兵随行，再配备火枪弹药，便可畅通无阻。”
“阿政，你这是答应了？”
楚月凝惊讶地抬起头，打量着男子的神色，半信半疑地确认道。
嬴政面色依旧沉稳从容，只那一双明亮深邃的凤眸中，闪烁着睿智的光彩。
“嗯，此举无论成功与否，皆无太大损失，试试也无妨。”
“只是出使人选难以定夺，如此大任并非寻常之人能担下。”
见自己的计策被采纳，楚月凝高兴地弯了弯眉。
待得知男子的忧虑后，她双手托住下巴，认真在脑海中搜寻合适之人。
“出使人选......”
过了十几息，一个人影浮现在脑海，她眸光一动，故作神秘开口。
“我想，有个人最合适不过。”
俏皮的女声传入嬴政耳畔，他心下稍加思索，便隐隐有了猜测。
一个时辰后。
一名纤瘦青年匆匆前来觐见，俊秀昳丽的面容有些憔悴，苍白的皮肤白得晃眼。
此人正是官任行人的张良。
之所以这副模样，盖因为忙于处理蒙郡和河西郡民族事宜。
典客官虽平日里清闲，但若碰到邦交大事，忙起来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张良作为与匈奴沟通的主要人物，肩膀上的担子更重。
不过他到底是出身贵族世家，即使气色不佳，仪态气度却是刻进骨子里的。
他行至殿中央，施施然一拜，不卑不亢。
“臣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嗯，张卿请起。”
楚月凝温声说道，暗中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下首之人。
青年身形挺拔，风姿俊秀，但其憔悴之态难以掩饰，仿佛风轻轻一吹就会倒。
见状，她不禁微微蹙起眉头，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决定。
如此病弱美男，真能扛得住西域那边的风沙酷热吗？
一旁的嬴政倒想那么多细枝末节，而是直接步入了正题。
“朕欲派人出使西域，开丝绸之路，与城郭诸国进行贸易往来。”
“且扬我大秦之威名，劝诸国主动归顺大秦，世代称臣纳贡。”
“皇后看重于你，朕亦欣赏你之谋略才能。”
“你可愿担此大任？”
积威甚重的帝王态度温和，语调平缓淡然，并未施压，称得上和颜悦色。
那沉稳眉宇间流露出丝丝欣赏之色，可见十分器重下首臣子。
倘若是其他臣子，面对这千载难逢的机遇，可能会毫不犹豫地满口答应。
虽说此行艰苦，可一旦成功，那不仅能赐爵封侯，还能名留青史、流芳百世。
然而，此时的张良面上却并无一丝喜色，反而有些为难。
大殿内寂静无声，气氛逐渐冷凝。
一股冷冽寒意自上而下席卷而去，强大的威势压得人喘不过来气。
显然，这番不识好歹的举动触怒了高高在上的帝王。
楚月凝侧眸望向面沉如水的男子，又看了眼下首为难的青年，连忙打圆场。
“张卿聪慧过人，区区异族语言应当难不倒你吧？”
“张卿智谋深远，区区西域诸国应当手到擒来吧？”
“还是说，张卿有何顾虑？”
女子柔和似一缕和煦春风，倏然化解了冷凝的氛围。
张良心下微微叹了一口气，起身拱手赔罪，态度诚恳。
“多谢陛下和娘娘厚爱，出使西域事关重大，臣需慎重考虑......”
“朕只问你一句，你可愿为大秦出使西域，劝降诸国？”
嬴政眉心紧皱，不耐地打断道。
他最不喜人拿乔，出使西域人选也并非张良不可。
倘若他不愿，身为君主的他也不会勉强臣子。
张良忽然沉默下来，浓黑的睫羽半垂，眼底神色难以辨认。
几息后，他抬起眼帘，如点漆的眸子流光浮动，似藏着重重心事。
“在此之前，臣有一问不解，不知陛下可愿屈尊解答一二？”
“自无不可。”
嬴政微微颔首，语气淡漠。
张良并不在意逐渐失去的圣宠。
于他而言，有些东西更为重要。
他抬起头，不顾尊卑，定定望向上首，目光如炬，仿佛要穿透那象征尊贵的冕旒，对上那双睥睨天下的凤眸。
“如今大秦疆域辽阔，天下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为何陛下仍不满足于现状，仍要耗费民力、征伐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