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拉着她的手，步入两人卧室，卧室的床上工工整整的摆着一件旗袍。
白底黑色墨染样的图案，窄袖旗袍作为传统旗袍的改良款，采取了收腰的设计，大约到膝盖的位置，露出白皙修长的小腿，袖口连带着同时缩小。
这样的设计恰到好处的勾勒出女性的身体弧线。
可沈昭又偏偏选了规矩的方领，方中有圆，端庄严谨，不仅不会与窄袖旗袍的风格相互冲突，反而进一步凸显了禁欲之感。
肩膀上披着黑色羊绒描金刺绣披肩，更是增添了几分优雅与不易接近之感。
非常符合往日楚清眠的个人风格。
优雅，冷淡，禁欲，熟悉之后的温和。
她站在落地镜前，欣赏着这一身衣服，不时发出赞叹。
“你的眼光还挺不错的。”
明明审美在线，为什么平常沈昭穿的跟个屌丝小混混一样？
她实在疑惑。
沈昭还在换衣间，穿上一身黑色马褂，带着一些暗纹，与黑金竹的图案相互呼应，在低调深沉之感的基础上，暗示了他身份的不凡。
压襟是普通的深绿色方形和田玉，中间穿了孔，被金色的流苏串起来，压在胸口。
他没有选择一整套“复古”的穿搭，反而下半身采取了坠感更足的西装裤子与皮鞋，在复古的路子上，将西式现代风格融合进去，更加贴合沈昭的性格。
他站在楚清眠的背后，落地镜映出两人的身影，宛若一对璧人。
“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你这么一看，果然帅多了。”她感叹道。
沈昭立刻指着自己的脸，“我平常也很帅！”
楚清眠翻了一个白眼，“得了吧，你平常穿得跟垃圾堆里的绿蟑螂一样，我说什么了？”
“我就穿过一次，也只是为了参加同学聚会。”
楚清眠呵呵。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么乍一看上去，还挺唬人的。”
沈昭问道，“哪里唬人？”
楚清眠摸着下巴，思考半天说道，“有一种刚刚家境殷实留洋归来，吊儿郎当打着自由恋爱的名号，四处留情的花花公子的感觉。”
“我确实留洋归来，但你怎么能拿花花公子的称号来侮辱我这位纯情大男孩？”
他又受伤了。
今晚楚清眠最好别睡，一只眼睛站岗，一只眼睛放哨，小心他在她被窝里放蟑螂。
“我知道了，肯定是不够文雅。”
沈昭一拍大腿，忽然明白了什么。跑了出去，没过一会儿，又进来了，手里多了一副金丝眼镜。
“这是哪来的？”
“我偷三叔的。”
“你……”
沈昭戴上金丝眼镜，开始在镜子面前装腔作势，活脱脱一副自恋模样。
楚清眠嫌弃的远离一步，打开自己的首饰盒，掏出沈父曾经送给她的翡翠手镯，戴在手腕上欣赏起来。
果然，这种东西，还是得配上旗袍更好看。
沈昭没打扰她，而是穿着新衣服跑去找小桃玩去了。
“小桃，你在哪？”
老宅有点大，他一时半会找不到小桃。只能不断呼喊她的名字。
他漫步在长长的抄手游廊之上，目光忽然落在了院子中央的天井上，一群肥嘟嘟的麻雀蹦来蹦去，留下许多稀碎的爪印。
看到这一幕，他的唇边下意识勾起一抹浅笑。
原本，祖父听见沈昭呼喊小桃姓名的动静，心里疑惑他到底有什么急事，刚一迈出房间大门，他就看见了这副情景。
冰天雪地之下，枯枝与纯洁的雪景相互映衬，身着黑金竹纹马褂的青年，露出一抹温柔的浅笑。
他愣住了。
恍若隔世，恰如再见旧友。
“沈朗……”
他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喉间还带着一丝干涩。
沈昭回过头，看见了祖父，伸出手挥了挥，“嗨，祖父，看见小桃没有？”
他活泼明朗的声音，瞬间击破了祖父的回忆。
祖父这才回过神来，反应过来自己面前的人是楚清眠的丈夫、楚家的赘婿沈昭，而不是他的旧友沈朗。
他尴尬的咳嗽两声，“小桃应该在大门口陪见山贴对联，你去那边找找吧。”
沈昭点点头，快步向老宅大门口的方向走去。
路过祖父的瞬间，他浅色的瞳仁微微暗了一瞬，下一秒又以极快的速度恢复原状。
望着熟悉又陌生的侧脸，祖父的心底又是一颤。
如果是平常的沈昭，他倒是不会如此激动，但今天他穿的这一身，实在是太像沈朗了，仿佛是故意为之。
就连眼镜，他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戴上了金丝眼镜。
“你近视吗？”
沈昭停住脚步，回过头，“不啊，我只是觉得这样的穿搭，很文雅，也很帅气。”
祖父点点头，“没近视就别戴眼镜，对眼睛不好。”
他笑了笑，“好啊。”
祖父松了一口气，刚刚转过头，就听见了沈昭喊住了他。
“祖父，有一件事我想问你很久了。”
“什么事？”
他转头，看见沈昭脸上的笑容和往常别无二般，只有那双浅色的瞳仁像是某种冰冷无机质的玻璃珠。
语调是熟悉的拖腔带调，却听不出真切的情绪。
“你到底在透过我的眼睛看谁？”
祖父的心底猛然震动，再次被他的细心程度震撼，却只能装出无事的表情。
“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你长的有点像你太爷爷，我俩以前认识……不过我俩关系不是很好。”
沈昭惊讶了，“你俩还认识？”
“那肯定，你们沈家祖祖辈辈都是京城人，我和你太爷爷认识的时候，楚家什么的，都还没影儿呢。
那时沈家以前可比现在有钱多了，妥妥的大地主阶级，要不是后面出了点事，也不至于沦落成了末流家族。”
“我爷爷从来没告诉我这些事，只说了当初因为我家成分不好，家底全没了。”
祖父笑了笑，“毕竟我和你太爷爷关系不好。”
实际上是和整沈家人关系不好。
毕竟他也被赶出沈家大门无数次了。
“为什么不好？”
“我欠了他五千大洋，一直没还。”这句话是实话。
沈昭原本还指望能探出什么有意思的旧事，结果……就这？
这未免坦诚过头了吧？
“他没跟你催债？”
那个年代的五千大洋，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催了，但我没给。”
“感情你还是个老赖？”难怪两个人关系不好。
“咳咳咳，主要是当时我是实在没钱，把我卖了当长工都不值五千大洋。
你也知道，我们楚家可是建国后才逐渐做生意起来的……”
谁让沈朗没撑到建国，就直接噶了。
“所以，你把我强娶到楚家，不会是为了还钱吧？”
“……”
不得不说，其实也有这个原因在的。
祖父装作无事发生，关上房门，连一句再见都没有说。
只留下沈昭一个人原地凌乱。
他还以为是某种不可言谈的世家秘辛呢，难得他偷偷准备了这么多，结果只是某人欠钱不还。
沈昭也懒得继续试探下去了。
反正他只需要享受祖父这份“还债”带来的好处就行，也不算吃亏。
“还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他耸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