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荣轩嘴唇颤了颤，闭了闭眼睛，嗓音沙哑：“夏夏，我是爸爸，你......”
夏暮阳看着走到床边的男人，伸出小手抓着男人的衣角，声音软软的，带着点颤意：“爸爸。”
夏荣轩是第一次对自己做的决定感到后悔，夏家不差这三千万，绑匪也不是他的仇家，他以为夏暮阳会没事的。
可是看着自家儿子脸上的擦伤，被养的白白嫩嫩的手臂上大片大片的擦伤，心里逐渐涌上来一股后怕。
要不是有人报警，带着警察找到了山里那个废弃仓库，高烧三天，就算不死........
夏荣轩闭了闭眼，嗓音沙哑：“请专家过来看看。”
夏暮阳垂下眼，另一只放在被子上面的手抓着白色的被子，捏紧，放松。
虽然不知道脑袋里面那句话是谁说的，但是说得好像没错。
这个大人看见自己的笑似乎很......心疼？
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夏暮阳垂下眼睑，收敛了眼底的嘲讽。
他只是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但是他没忘记，那个老管家的吐槽。
绑架他的是三个走投无路的疯狂赌徒，不管是绑架还是发烧，似乎都没有“父亲”的身影........
他不知道自己之前学过什么，但是应该是学过察言观色的吧？
不然怎么能一眼看穿管家眼底的不自在呢？
*
绑架的事情告一段落，出院的时候夏暮阳才知道夏荣轩给他办理了转学，面对男人的强势，夏暮阳乖巧得笑了笑：“好的，都听爸爸的。”
夏荣轩将夏暮阳看得很紧，生怕再出现曾经的事情。
可是五年过去，夏荣轩的想法慢慢就变了，午夜梦回，他甚至会荒唐地觉得五年前那场绑架似乎并不全是坏事。
五年过去，夏暮阳的记忆仍然没找回来，就像是随着年岁的增长小时候的记忆被自然遗忘了般。
曾经的夏暮阳，向来是没什么情绪的，明明年纪很小，却总是喜欢板着张脸，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性子随了他的前妻，对人疏远客套，不懂得变通。
但是他是商人，他儿子以后也注定是个商人，对着合作对象冷脸，他们夏家还没这个本事。
但是失忆之后的夏暮阳，性格大变，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他原以为夏家就算成功跻身最顶层的豪门圈子，夏暮阳也并不能那么轻易融入那些二代三代的圈子。
越是上流的圈层，越是排外。
但是结果却让他很意外，夏暮阳不仅彻底融入那个圈子，甚至有种成为圈子老大的感觉。
这让夏荣轩很是激动，也很欣慰，对夏暮阳的看管也放松了很多很多。
夏暮阳坐在栏杆上，少年人的两条大长腿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晃着，嘴角挂着灿烂的笑意，不知在想些什么。
“喏！”旁边走来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人，个头和他差不多高，手上拿着一个文件袋。
“五年前的事情没那么好查，这是我找私家侦探查到的东西，你看看。”程子杨一只手搭在栏杆上，“你怎么突然对孤儿院感兴趣了？”
他是四年前认识这个人的，夏暮阳这只狐狸心思是越来越难猜了，比他老爹搞出来的那几个私生子难对付多了。
但这是他朋友，还能帮他对付那几个私生子的强大盟友。
想到这，程子杨脸上的笑容多了些，“那几个绑匪被判了六年，快出来了，你打算对付他们？”
按照他们国家的法律，一般的绑架案还真的判不了这么多年，这其中肯定有夏家的手笔在里面。
要他说，夏荣轩也是太心软了，仅仅只是将他们送进去，这人实力不错，但身上终究少了些狠辣。
夏暮阳笑眯眯的，伸手接过他手里的文件袋，打开：“想什么呢？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程子杨：“........你开心就好。”
迅速翻看着手里的资料袋，夏暮阳挑眉，神情看不出任何的异样：“我被救出来是因为有人报\/警？”
“据说是好心人报的警，但是这几年工作调动挺大的，再加上当时报警的是个小孩，说的是有人准备杀人还是啥来着？”
程子杨挠头：“当时参与救援行动的是刑警大队的，要么升迁要么调任，你想找人？”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报警的还是个父母不详啥啥都没留下的小孩，要是真想找人，五年前夏荣轩难道找不到人？
豪门圈子是非多，尤其还是夏暮阳的瓜，程子杨不太感兴趣，毕竟知道了某些东西很可能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怎么会呢？”夏暮阳把资料重新装进文件袋里，从围栏上跳下来走进书房，将纸放进碎纸机，看着文件被一点点吞没。
“我只是在想劫匪绑我怎么不要钱？”
夏暮阳轻笑，“现在知道了。”
不是不要钱，只是夏荣轩没能及时给他凑钱罢了。
程子杨沉默，这件事他其实也听说过。
夏家的生意做得这么大，之前的事情在上流圈子也不是秘密，不少人都说夏荣轩为了生意连儿子都能舍弃。
之前他以为这个传言是夏家的竞争对手搞出来的，现在看上去似乎并不是这样？
程子杨收敛了眼底的疑惑，走上前去将胳膊搭在夏暮阳的肩膀上：“过去的事情再追究也没有意义，打球去？”
夏暮阳挥开他的手：“一边去，我还有点事。”
“不是吧？”程子杨痛苦面具：“我不懂，你现在才多大，为什么那么喜欢和那种老家伙打交道？！”
夏暮阳转过身看他，贴身的校园制服让他看上去像一棵挺拔的小白杨，“我父亲说家里今天来了客人。”
阳光透过窗户洒落进来，挥舞着的金色粒子给少年镀上一层朦胧的暖色调，夏暮阳唇角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看上去似乎还挺期待的。
程子杨：“........”
程子杨后背一阵阵发凉。
“你冷静点。”知道夏暮阳对他父亲并没有表面上的乖顺，程子杨皱眉：“夏家要是没了，你.......”
他真怕眼前人一个发疯，将夏荣轩的生意都毁了。
夏暮阳：“你想什么呢？我可是夏家的继承人，怎么会对我的财产动手呢？”
程子杨：“........不会就好。”
*
祁修看着眼前笑眯眯的男人，谨慎地往后挪了挪，艰难拒绝：“不。”
夏暮阳：？？？
夏暮阳脸上的笑意差点没维持住，但好歹活了那么多年，演技比小时候好多了。
“哥哥真的不想吗？”
祁修沉默半晌，伸手在夏暮阳脸上扯了扯，“不想笑就别笑，真难看。”
“呵。”
夏暮阳一把推开他，坐在沙发上，头砸在沙发靠背上，静静抬头看着上方的铁皮棚子。
“可是是你说的呀，笑容能让我活得更好。”
祁修手指动了动，嗓音沙哑：“对不起。”
夏暮阳轻嗤一声，手臂横贯在眼睛上方，嗓音像是粗糙的沙砾，干涩沙哑：“对不起什么？”
“你从来都没对不起我。”
“如果不是你，说不定我早就死了呢。”
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哥哥，可是我好冷好疼........”
他以为他真的被抛弃了，妈妈不要他，父亲不要他，就连祁修也要抛弃他。
夏暮阳从来没有那么绝望过，母亲离开的时候，他明白，母亲不是不要他，她只是想去追求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
他被抛弃，但母亲不仅仅有母亲这个角色，他还是外公的女儿，是知名的音乐家，她的未来应该在舞台上闪闪发光。
而不是被困在漂亮的大房子里，和父亲争吵，失魂落魄，形容枯槁。
他见过为爱情疯狂的阿姨，哪怕当时年纪还小，但他也不想妈妈变成疯疯癫癫的狼狈模样。
父亲选择生意，虽然他也很难受，但是他其实并不恨夏荣轩。
曾经不恨，现在依然。
也许当时在仓库里听见那通电话的时候，他是恨的，但现在已经不了。
因为他了解夏荣轩的想法，跳出去讲，这很正确，因为那个生意真的让夏家成功成为顶流圈层的一份子。
而且为了拿到钱，绑匪是不会撕票的，三天，是夏荣轩的能力也是谨慎。
夏荣轩不是不爱他，只是更爱夏家。
这点他早就清楚，所以他能冷静接受这个现实。
可是看着祁修离开的时候，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在一瞬间爆发了。
他知道这三个劫匪手里有武器，也知道报警的人大概率是祁修，警察才能这么迅速找到他将他救出来。
但是感情就是这么不讲理的东西，他会忍不住去想，比起他，祁修更在乎他自己，这无可厚非，但这个念头却让他有点眼前发黑，呼吸不畅。
他想，他应该是刚刚找回曾经的记忆，脑子有点不好使了。
如果是他，他应该会这么做的.........
会个屁！
夏暮阳不是会怨天尤人的人........或许曾经是，但现在肯定不是！
祁修这种行为和那种眼看打不过将快要死的队友抛下说是去找救兵的人有什么区别？！
他当初被那个狗屁长老差点一刀捅死也没想逃跑.......
等等！
话说那个被莫星河下了诅咒的人怎么样了？
夏暮阳垂死病中惊坐起，瞬间坐直了。
他当时让莫星河给人下诅咒，就是为了看看那个老登凄凄惨惨的落魄生活，要是人死了，他没看见，那不是亏大了？
还不如直接一刀捅死。
不行，他现在就想知道人还活没活着！
说干就干，夏暮阳“腾”一下站起来，就想往外面走，这些年祁修也算是见识过很多次夏暮阳想一出是一出，间歇性抽风的样子。
伸手将人拦住，然后直接拖回来。
夏暮阳只感觉有只手臂横在他的肚子上，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人直接被一股劲使劲往后一拖。
脚下几个踉跄，夏暮阳直接跌坐在祁修怀里。
小夏同学：？？？
小夏同学：！！！
他，一个堂堂的九阶异能者，就这样被人拖着走？
祁修将人禁锢住，在人的后颈上亲了口，牙齿叼着一块皮轻轻咬着。
夏暮阳像是一只被抓住后脖颈的猫，僵硬着身体，一动不敢动，脸上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
喵的！
祁修这个王八犊子是不是忘记他是丧尸了？！
虽然变成丧尸没什么不好的，但是变成丧尸又不能长生不老，和人类没啥子区别，说不定他的异能等级“哐”一下就没了。
不行！
绝对不行！
没有好处的事情他才不干。
“祁修，你........”
“夏夏，我不是不想冲进去。”祁修嗓音淡淡，眼底却有着嗜血的杀意，“你一定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样子的吧？”
夏暮阳眨眨眼睛，什么样子？
一定很狼狈吧，像只丧家犬。
“小小的一团，蜷缩在月光能照到的地方，脸上、身上都是脏兮兮的，脸还有一大片的擦伤。”
祁修抱着人的手紧了些，“整张脸都好红好红，我下来的时候在外面找了根棍子.......”
掂量着手里那根木棍，祁修觉得那几个酒囊饭袋未必是他的对手，但他认识其中一个人，也不算认识。
恰好知道，老城区杀猪的，有一把子的力气。
他觉得他能打赢的，就算打不赢，那些人估计也不敢杀人，进去陪陪害怕的小兔子也不是不行。
“可是，我在门外听到其中一个人说你发烧了。”
祁修眼底晦暗不明，杀意浮现，一双狐狸眼越发猩红。
记忆深处的场景重新浮现在眼前，他站在铁门外，里面传来醉醺醺的声音：“这个小鬼好像发烧了，要不要管，不会死吧？”
另一道声音回他，“哪那么娇贵，不会死，就是不知道烧三天会不会变成傻子。”
“变成傻子也算是夏家的报应了。”第三道声音冷笑着，“谁让夏荣轩舍不得钱呢？”
里面传来的声音让祁修浑身发凉，闯进去，带着人，可如果他没打赢，夏暮阳可能会死。
就算他侥幸将人带出来了，一身伤的他拖着烧得晕乎乎的夏暮阳能走得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