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国峰听得头疼不已。
他的眸色逐渐严厉，冷声问道：“你就这样一意孤行，哪怕——我不认你？”
季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愣愣看着季国峰，“爸，你说什么呢？”
“小霜，今天这话，爸爸只说一遍，你自己想好。”
“如果你非要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继续在那个Ivan上班，那我就真的，不认你了。以后不管你好还是坏，我都不眼热。”季国峰冷静得出奇，他用最后的筹码逼女儿就范，“但只要你说，你不听我的，你就不再是我的女儿。”
季霜死死咬着唇瓣，眼眶瞬间通红。
“爸，你阻止我到底是因为不相信季家漆铺没有未来，还是因为，你不相信我？”
季国峰漠然回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谁都可以继续在漆艺这条路上走下去，他们是想弘扬还是想传承都可以，但你不行。”
“因为你是我的女儿。从你爹我被美院除名，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赶出去的那一天起，不论你还是我，就都没了继续做漆器的资格！”
季霜眼里含着泪，但她极力忍耐着不肯落下，“可您明明是被陷害的！”
“这重要吗？！”季国峰厉声反问，“你现在去说，你爹我是被人陷害的，你看有几个人信？！”
“我信！”
季霜倔强地看着季国峰，“从小您就教我，说人活这一辈子不是活给别人看的，是活给自己的，我从小记到大；您还说，人不管怎么样，骨气不能丢，在我眼里，季家漆铺就是季家的骨气，我这些年坚持做漆艺就是我的骨气！”
“别人说您学术造假，我不信；有人说咱们季家漆铺原料掺假我更不信！我就是要一个公道，要当年冤屈过季家的人都看见，我们季家人、季家漆铺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祖宗的事！”
说着，季霜顿了顿，稍稍平复了心情。
她对上季国峰深沉的眸光，一字一句道：“我这会儿回来，其实还有另一件事要跟您说——当年您那个二徒弟，林子涛，我找到他了。”
季国峰神色微变，唇瓣动了动，却没张口。
林子涛……
那是他悉心教导过的孩子，天赋虽然不比季霜，但胜在有耐力，人也沉稳。
但后来……
想起林子涛做过的那些事，季国峰心里刀割一样的疼。
季霜没有忽略季国峰的眼神变化，但她没有多问，只道：“原本，我想问您关于林子涛的事，但现在，我决定还是不问了。”
“当年我查到他在咱们家出事之前，跟咱们家的对家有过往来，我原本想深查，但因为种种原因没能继续——现在我就要继续查下去，给您正名，给季家漆铺正名！”
语罢，季霜忽然上前一步，跪在了季国峰面前。
季国峰身子微动，眸光震颤着盯着女儿，硬生生止住了想去搀扶的动作。
“你这是干什么？”季国峰的声音在颤抖，“季霜……你先起来！”
季霜执拗地跪在地上，半晌后，郑重开口。
“爸，我今天把话说清楚，您别怪我。不管这次您怎么说，我是一定要继续在Ivan干下去的，我不仅要干，还要干得好；而且我还要让民俗工艺街发扬光大，要季家漆铺重新出现在世人眼前！”
“我忤逆您的心意，您觉得我不孝顺也是应该，但我不会放弃的。现在我说多也无用，我给您磕三个头，就当是我为自己的一意孤行，先给您道歉。”
说完，季霜毫不犹豫地给季国峰磕了三个响头。
季国峰沉默着，但眼眶早已经湿润。
他再说不出一句话，嗓子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
季霜已经站起身来，平静如水，“我在您眼前也是给您添堵，之后两天我会找护工来照顾您，文儿要是有时间，我就麻烦他来——总之，不管您愿不愿意，我都不会不管您。”
说完，季霜转身欲走。
她的背影坚决，但季国峰不知道，季霜转过去的一瞬，便泪如雨下。
“好，好……你走，有本事，再也不要来见我！”
季霜出了门，身后季国峰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然而这次季霜只是犹豫了一瞬，就将门给轻轻带上。
她没有回头。
季霜想，人这一辈子，总要有那么几个瞬间——
或是离经叛道，或是一意孤行。
将来无论什么结果，她都不后悔。
从楼上下来，季霜看到了在住院部大楼门口的花坛前抽烟的谢子文。
看到季霜，谢子文连忙把烟灭了，小跑过来诧异地看她，“怎么下来了？”
“我要先回去了。”季霜拿出手机，在微信上给谢子文转了五千块钱，“晚上我有事，不得空，你帮我选个护工，钱不够的话我明天给你转。”
谢子文听了一愣，“……什么意思啊？找护工……你，你明天呢？明天也不来了？”
“嗯，之后都不来了。”季霜语气淡淡，“我估摸着我爸回去之后还需要人照顾，他吃饭吃药也都需要人提醒，所以你最好是找个长期的护工，价格都好说，最好是细心人老实的，我按月开工资给她。”
谢子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下意识感觉到事儿可能闹大了，“不是，好端端的怎么忽然……”
“没事。”季霜出言安抚，“好好的，没吵架。但我也算是看明白了，在我没做出成绩之前，我爸是一定不会松口的。与其一直跟他纠缠，不如大家各自安好。”
“我想好了，短期内就不跟我爸见面了，找个护工伺候他吧，他看到我也烦，我就不去碍眼了。他住院这两天你要是有空就帮我看一下，要是没空今晚就找好护工，有什么事跟我联系。”
说着，季霜拔腿欲走，想了想又添了一句，“护工找好了给你辛苦费！”
谢子文愣神的工夫，季霜已经走远了。
他想追上去问个究竟，但想到楼上还有个老的，一时间手足无措。
季霜马不停蹄，打了车回工作室。
她不想闲下来，否则就会想到那些糟心的事。
季霜一头钻进了小库房。
回来的路上她就想好了。
她准备在公司物料到位之前，先做几个样品看看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