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烟织看着沉默不语的孙太医，极有耐心地等待着。
数日前，林太医送来了密信，告知了去年孙太医所用的膏药方子，林烟织当即就明白了柳眉早产的缘由。
不得不说，懂医术的人，要害人，手段真的是层出不穷，防不胜防。
谁能想到孙太医会把麝香涂抹在自己手上，以此来害柳眉呢？
太后的人再怎么查，也绝对查不到这上头。
这也让林烟织庆幸自己早早就招揽了林太医，虽说林太医这人胆子小，也不怎么聪明，但医术不错，人也听话，是个合格的手下。
但是，林太医在太医院毕竟地位低了些，许多东西接触不到。
林烟织想要继续往上升，太医院必须要有自己人。
而若要靠她一点点把林太医拉拔起来，费力不说，而且太过刻意。林太医那性子，很有可能反被人利用而不自知。
如今有机会抓住孙太医这个人，林烟织当然不会放过。
她的等待，很快迎来了结果。
孙太医胡须颤了颤，低声开口。
“若林婕妤能答应老臣一件事，老臣愿为婕妤马前卒。”
林烟织眼睛微微睁大了些，身体往后轻轻一靠，嘴角笑意微展。
“孙太医但说无妨。”
孙太医深吸了口气，神情落寞。
“老臣曾有一位好友，我们二人皆从医，相识数十年，引以为知己。若非有好友引荐，老臣不一定能进入太医院。他对老臣，既有恩，也有义。二十年前，老臣还只是普通太医，他已经是专为先帝看病的最厉害的御医了。”
“但在十年前，先帝幼子意外亡故，彼时的皇后迁怒太医院，怒斥太医们谋害皇子，而老臣那位好友，首当其冲。先帝当时，未查清事情真相就定了案，老臣的好友被诬陷，全家都遭了难，只留下了个未满四岁的孙女。”
林烟织听到这里心头一跳，忍不住看了孙太医一眼。
“那孩子，不会是落到皇后手中了吧？”
孙太医点了点头。
“当时老臣好友家中成年男子皆被斩首，女眷充为营妓，但几位侄媳妇不堪受辱，悬梁自尽了，只剩下了那孩子。五年前，老臣前往承平郡王府为彼时还是王妃的皇后娘娘诊治，才知道那孩子，如今在周家。为了救那孩子，老臣只能听命于皇后，做了许多不得已之事。实在是不堪为医。”
孙太医说着，脸上露出羞愧之色。
林烟织听完后，神色一正，忽然下了床，朝孙太医揖礼一拜。
“孙太医高义，实在令人敬佩。”
孙太医一惊，赶忙让开，不敢受她这一礼。
但林烟织已经拜完了，又坐回了床上。
“这世间之人，为名，为利，宫里更是最大的名利场，后宫的人，谁敢说手上是干净的？孙太医身处于此，不必太过介怀，也不必惭愧。就算是我，也非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之士。”
林烟织说这话时十分坦然。
她并不惧承认自己的恶。
她会在皇帝面前装“纯善”，但并不会当真。
一个人，若是连真正的自己都不了解，连真正的自己都不愿去承认和面对，又怎么能正面后宫的尔虞我诈？
到必要时，她也不怕在皇帝面前撕破伪装。
孙太医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脸的惊讶。
林烟织接着又说。
“我也不想要求孙太医过多，只想请求孙太医帮我做三件事。”
孙太医精神一振。
“只是三件事？”
林烟织点头：“是，三件事足矣。”
孙太医暗自松了口气。
“婕妤请说。”
“第一件事，希望孙太医能帮扶林太医。”
“帮扶……具体是？”孙太医不是很确定。
林烟织笑了一下。
“孙太医不必有负担，只是帮扶，平时多教教林太医，若是他能往上升是最好，若是他本事不济，止步于此，那也无妨。”
孙太医听懂了，答应了下来。
“好。”
林烟织接着又说：“这第二件事嘛……孙太医现在主要为皇上看病是不是？不知道为太后治病的，是哪位太医？”
“平时给太后请脉的有两位，薛太医和贺太医，有时老臣也为会太后看病。”
“如此便好，这第二件事，我希望孙太医能到太后身边去，成为太后最信任的太医，不知孙太医能否做到？”
孙太医眼皮一跳。
“婕妤打算做什么？”
“孙太医别害怕，我没打算做什么大逆不道之举，只是以防万一。”林烟织抬手虚按，止住了他的话头，“不只是为了我，也是为了皇上，太后毕竟不是皇上生母。”
孙太医神色一凛，这一瞬间他脑子里想到了很多，看向林烟织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奇异。
最后，孙太医还是说了句。
“好。那第三件事呢？”
林烟织嘴角翘起一个弧度。
“这第三件事，就是把那孩子，救出来。”
她说话的语气很轻。
可这句话落在孙太医耳中，无异于一枚重磅炸弹。
轰然炸响。
孙太医脑子嗡嗡的，不可置信地看着林烟织。
“你说什么？”
情绪激动的他，甚至连尊称都忘了。
林烟织脸上笑容不变。
“孙太医难道不想将她救出来吗？”
孙太医当然想。
林烟织眉梢挑了挑：“既如此，为何不答应呢？”
孙太医犹豫了一下，决定如实说。
“林婕妤你……能做到吗？”
“做不做得到，我现在也无法保证，但是，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成呢？总好过一次次受制于人，一辈子被人控制好吧？是不是？”
林烟织语气依旧轻柔。
她和皇后是截然不同的。
皇后每次叫他做事，都是以命令的语气。
诚然，皇后也会给他好处，但每每，都是带着上位者施舍的气势。
孙太医活到现在六十多了，哪里不清楚皇后只是用那孩子利用自己呢？
他也不是没想过把那孩子要过来，但周家将她藏得很好，孙太医私下打探过很多次，一直没有打听到那孩子的下落。
要怎么救？
孙太医忍不住将这些话说了出来。
林烟织屈起食指抵着下巴，思索起来。
“在周家大厅不到吗？那孙太医你有没有打听过宫里？”
孙太医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