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的丝帛落在一个脚边摊开，两个行云流水的苍黑色大字，天道。
天道如何？天道意欲如何？
阴九琰站在瞰极台上看着日渐增多的白色高塔，心中全无主意。毋庸置疑她能轻易摧毁成千上万的高塔，可那又如何？砖石堆砌的高塔外力能使它崩塌，民心又该如何？
从黄昏到夜幕，瞰极台上只闻一声清晰地叹息。她窥不破这天道，解不了这难题。
“阴九琰，他平安出来了。”
阴九琰闻言看向说话之人，道：“灵苍，我有些累了。”她想问的是，她能不能休息片刻，无休止的争斗让她觉得精疲力竭。
灵苍看向阴九琰，又挪开眼看向那些白色高塔，道：“不能，你不能休息。”他的语气生硬到听起来几乎能算是绝情。
又是一声叹息，嘴角缓慢浮起一抹带着苦味的笑来，像是才想起灵苍来时的话，深井般的眼眸仿佛落进些细碎的月光，因而有了几分神采。
她问：“他还好吗？”
灵苍淡声道：“他很好，看起来比从前顺眼很多。”
阴九琰转身往回走，轻声道：“那便好。”
灵苍望着阴九琰的背影，一瞬间从前那个傲然挺立的背影居然变得有些瘦削，像是一阵风都能将她刮走。心中很是心疼，一把抓住她胳膊，问：“你们俩究竟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这样，难道……你们不打算在一起了？”
阴九琰沉默良久，忽而抬头望着夜空，释然般道：“我们，我和他，随缘吧。”她喜欢他，最喜欢他，可她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去想那些情爱了。
“灵苍，我从前是不是太狂妄了些？总觉得自己能左右任何事，如今才发现，自己也不过如此。”她的声音格外平静，像是一滩低洼里的浅水接受了自己的平庸。
灵苍蹙眉，不悦道：“阴九琰，你从前确实狂妄，那是因为你有实力，若是有你那般实力我能比你还狂。”
阴九琰终于轻笑一声，道：“灵苍，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灵苍白了阴九琰一眼，松开手，“我能做什么？我只盼你好。”
“就当真拿那些白袍教徒没有一点办法？”
阴九琰：“三百年前就该铲除的，怪我低估了他们，而今势头如日中天，谈何容易。”
灵苍不屑道：“宣扬为自由而战，未免太过可笑。这样的教派竟然也能在三百年间不断发展壮大，当真所有教徒都是没长脑子的蠢货。”说罢，将手中泛着金光的帖子交到阴九琰手中，道：“三日后，魔界见。”
阴九琰没看内容直接随右手负在身后，也没有立刻回应灵苍，导致灵苍以为她并不在意。
灵苍叹息一声，惋惜道：“就当是告别，无论如何，见一面是有必要的，耽误不了太多时间。”不知怎的，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老妈子了，不仅要伺候自家那无法无天的姑奶奶，还要为这两人操心。
阴九琰：“自然是要去的。”
“小月亮呢？她有没有闯祸？”
一提起月辰灵苍就头疼，道：“你还不了解她？那个小祖宗整日骑着白泽上蹿下跳，整个魔界就差血魔恶狱她没进去过了。半点消停不了，要不是看你因为白衣教徒的事焦头难额，我真想立刻把她塞给你。”
阴九琰：“三百年了，就没有遇到能降服她的？”
灵苍：“降服她？那小祖宗可是你的女儿，生来就是半神之躯，身边还有白泽这样的神兽跟着，再没长脑子也知道她后台有多硬，谁敢降服她？”
阴九琰笑道：“我不是说过让你替我管束吗？也没让你手下留情，不行就揍。”
灵苍揶揄道：“我管束她？我可没那本事，给她收拾烂摊子还差不多。”
阴九琰勾唇道：“那就是你的问题。”
灵苍觉得自己迟早郁结于心，生生郁闷死掉，青色长袖一甩便不见了踪影。
阴九琰眸光倏尔变得凌厉，沉声道：“出来吧。”
“冥都大帝。” 上尧颔首行礼，恭敬道。
阴九琰：“什么事？”
上尧双手呈上一份卷起来的竹简，阴九琰瞥了一眼，只见那竹简竟有成人大腿粗。
“念。”
上尧犹豫片刻后将竹简悬于空中摊开，莫说眉头整张脸上都写着为难、纠结，那围成一圈都可以圈住两三个人的竹简上细细密密刻满了泛着红光的字。
“这是什么？”阴九琰随便扫了一眼发现上面写的都是人名，觉得很奇怪。
上尧道：“这东西起初源自人间，叫万民书。”
阴九琰蹙眉，重复道：“万民书？”
上尧点头，道：“是的，冥都大帝。”
“万民书指征集民众签名向上位者提出对国家大事的看法或建议，反映民意。”
阴九琰：“他们想要什么？”
上尧：“尊重他们的意愿，包括所有物的私有，他们有权利任意支配自己的财产、土地，允许他们自由选择……”
阴九琰：“选择什么？”
上尧：“允许他们自由选择想要拥护之人。”
阴九琰：“以灵竹为简，凤血作墨。好得很，好的很。”
上尧不解，将竹简收拢抱在怀里，问：“冥都大帝是发现什么了吗？”
阴九琰瞥向上尧怀中的竹简，倏尔目光凝聚，瞬息之间竹简化为齑粉消散在上尧怀中。
上尧愕然，不明所以。
阴九琰：“告诉他们，本帝不准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