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靠在牛棚的围栏边，胳膊里还夹着个手套，看起来已经等了好一会儿。意识到来者目的后两个投手的眼睛同时亮起来，一路小跑着围在对方两侧。
“前辈。”
“师父——”
泽村兴奋地喊着，似乎能看到有条尾巴在身后疯狂摇晃，态度和刚遇见时相比判若两人。月升偏过头瞄一眼泽村，想不起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晚到了几分钟的捕手这个时候也来到牛棚边，见到克里斯后也感到意外，有些拘谨地打了声招呼。
“前辈。”
克里斯朝他点点头。“晚上好，小野。”
他大步朝里面走去，在蹲捕的位置旁停下来，向站在门口的三个人招了招手。“听说你们要投球，过来看一下。别紧张。”
小野在本垒板后蹲下，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着站在旁边的克里斯。那边两位投手的猜拳已经分出了胜负。月升“啧”一句退在旁边，看着队友兴高采烈地走上前去。
“二十个球就换人啊！别忘了！”
“知道了知道了！”
泽村摆好架势，仔细确认了一遍球的握法。克里斯让他别想太多，先从最基础的四缝线直球开始，学会控球再慢慢学习其他球种，他就这么照做了。小野眼疾手快地移动手套，这才没让球飞到后边去。
“怎么样？”泽村眼睛亮闪闪的。
“是个坏球。”还没等小野说话，克里斯就在旁边评价道，然后又补充一句：“不过比你在练习赛上砸出去的那些球好多了。”
“嘿嘿过了这么久鄙人也是要有进步的嘛！”泽村乐滋滋地，看起来没有受到评价的影响。他接过小野传回来的球，再次挥动手臂。这次球朝着右边大幅度偏离了好球带。
“还是坏球。”
“呣呣呣呣呣呣——”泽村看起来很不服气。“再来一个！”
球从好球带右上角擦过。
“再一个！”
这回的球从好球带下方进入到了小野的手套。听到“彭”的响声后这位捕手才悄悄松了口气。
“你很紧张吗？”
突然的提问让小野吓了一小跳，停顿了好一会后犹豫着点点头。“是有点，”他有些难为情地转过脸，“听说泽村的球很难接，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接好，就有点紧张。”安静了一会，他又加上一句。“不过现在感觉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克里斯赞许地点了点头。“积累的训练还是有效果的，别紧张，放自信一点。而且他刚开始的球难接，是因为他还没掌握基本握法，拿起球就扔。你以为的直球里时不时会包含着其他球种，属于没沟通好的意外。现在固定握法之后，球就好接很多了，接下来就是控球和球速的问题了。”
说到这里，他偏头看一眼在旁边无聊等待的月升。本来他打算等泽村的基础更牢靠一点后再指导他这些常识，没想到有人先提出来了，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二十个球很快就过去。从一开始的乱飞到慢慢朝红中的位置靠拢。泽村看起来还有些意犹未尽，嚷嚷着再来一球。
“嘿，到我了！”
“我刚有点感觉，再多来几个嘛！”
月升不说话，挑起半边眉毛盯着他。泽村被看得有点心里发毛，立刻点头哈腰退到一旁。“大佬您请。”
“算你小子识相。”
他接过球，抬起手臂将球奋力投出去。白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稍微下坠的弧线，落进小野摆好的手套里。
“好球！”
小野站起来，将球抛回去。投手的控球好，捕手也轻松，几个来回后他渐渐放松下来，连声音也高了不少。
“投得不错，继续。”
月升再次接过球，还没摆好姿势就被一旁的声音打断。克里斯举起手，示意这对投捕搭档暂停一下。
“你的话单纯练投没什么挑战性，来假设一些场景吧。”
正式比赛里可没有牛棚这么放松的环境。比分多少，垒上有没有跑垒员，击球员是谁，球数几好几坏都有影响。用正式比赛来训练太过奢侈，以前在少棒队的时候，教练也经常要求他们在脑海中模拟赛场上的场景。所谓有备无患。
“好，先从哪一种开始。”
“那就这样吧，”克里斯点了点头，看向投手的视线好像要穿透他的胸膛。月升警觉地眯起眼，感觉这个提议会有点什么陷阱。“现在是同分，九下一出局三垒有人，打者是我。”
投手有些疑惑，看着他的前辈试探意味越来越浓的表情。
“对面的投手是降谷。”
轰隆——
好像天边落下一道闪电将他劈中，好不容易被压下去的声音如同被人强行按下播放键的音频，不停在耳边循环播放。他不受控制地抬起手臂，有些麻木地将球投出去。
“诶……坏球，”小野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有些担心地看着他的后辈，“这样就四坏了……”
“……”月升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
克里斯的目光变得更加深沉。“果然，一扯到降谷你的投球就乱了。”
月升偏过头，不和他对上视线。一听到那个人的名字他突然感觉乱糟糟的，那天破空的球速隔着两道铁丝网传进耳朵里。
“砰——”
“砰——”
“砰——”
第几个三振了？他还能三振几个？
那时的声音与那时的心情混在一起，排山倒海似的向他袭来。他感觉自己淹没进情绪的汪洋里，前后左右都是一片茫然。
沉寂了好一会，月升的嘴唇动了动。
“泽村，你先投吧。”
“诶……？”
“我先整理一下情绪。”
“不行，”显而易见的逃避被克里斯当即制止。两位投手转过脸，望着他的前辈不知道什么时候冷峻下来的脸色。“击球员还在呢，你这就要逃跑吗？”
“……”月升将视线投向地板，没有说话。旁边的泽村看一眼他，又转过去看一眼克里斯，努力思考了好几秒后再次将目光投向月升。
“怎么了怎么了？刚才还投得好好的，”他手忙脚乱地试图安慰，“不就几个坏球嘛我不是也投了很多个，再来几个试试嘛！别紧张！放松！来跟我深呼吸！”
队友叽叽喳喳地说着，像只蹦跶的麻雀。月升默默吐槽一句好吵，情绪却莫名其妙稳定了一些。他跟着泽村深呼吸两下，再次抬头看向克里斯。
“我再试试。”
他挥动手臂，感觉自己的身躯没有刚才那么僵硬。白球飞快朝前奔去，擦过小野的手套后撞上了身后的围栏，发出清脆的“哐当”一声。
又是一个坏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