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在冬天是能洗澡的，用的是暖气水，这水不能用来做饭，用来洗澡洗菜倒是不错。不过北方人嘛，还是大澡堂子洗得爽。
拖拉机厂就是在运动期间，也是三班倒地生产，澡堂子也是必备的，一个工人一个月发六张澡票，不过马素英往林家拿澡票都是一沓子一沓子地拿，她就是工会的，自然不缺这个。其实厂里的人看澡堂的人基本都认识，孩子们也是，从来看澡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没认真查过。
林小婉这个冬天每个星期都会和马素英一起去洗一次，两个人互相帮着搓搓，听马素英说运动以前澡堂里还有给搓澡的人，那才叫舒服呢，小婉来之前她还要约着同事一起去，但是又嫌麻烦，他们住得虽然不远，毕竟没在厂里住。马素英一开始是把小宝带进女浴室的，但是去了一次以后，小宝就死活不去了，嫌里面的婶婶大娘捏他的牛牛。小孩儿长大了，知道害羞了。
两个大男人说明天再去，马素英就带着三个小的一起去了。
小婉和马素英今天去的正好，拖拉机厂二十六开始放假，今天大部分工人还没放假，人不算多。两个人洗完，用大围巾把头包好，小婉挽着马素英的胳膊一起出来，小宝和林红军早在浴室门外面等着了。
雪一直没停，今天倒是不大，路上都结了冰，娘四个来的时候也没骑车，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不过刚洗完澡，身上倒是不冷。
一进家，林红军就抿着嘴把小婉的围巾解了下来，果然，这丫头就不会照顾自己，头发没擦干就跑出来了，辫子梢都结了冰，着凉了可怎么好。他一边在心里埋怨，一边拿来一条大浴巾，把小婉按在沙发上，细细地给她擦头发。
小婉的头发已经长到了肩膀下面了，这半年吃得好睡得好，早就不是当初的黄毛丫头了，头发又黑又亮又密，多的一把都抓不过来。她本来是不想留的，但是所有人都反对，两个哥哥从部队写了信专门要求她不要剪，林红军还把家里的剪刀都藏了起来。
林小婉当时都被气笑了，大街上又不是没有理发馆，你把剪子藏起来我就不能剪了？不过还是在哥哥们的坚持下败下阵来。
哥哥们的想法很简单，长头发和小辫配裙子更好看呀，林红旗还专门跟妹妹说，他和楚一宸每次出公差，都会去看有没有好看的料子，现在攒了好几块了，就是小婉还在长身体，今年不给她做了，明年夏天再探家，还给妹妹做裙子啊。
我哥哥疯了，林小婉想。
小婉同意把头发留下来，最高兴的是林红军，每次小婉洗完都不愿意把头发擦干，他就撵着小婉给她擦，竟已成了习惯。
林小婉和林红军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林红军拿着毛巾给擦头发的画面实在是太过美好，三个大人虽然不是第一次见，还是看愣了。
马素英晚上上了床，就捅咕自家老赵：“你看看小明，这么小就会追姑娘，多体贴啊，你看看你，这辈子你都没给我擦一回头发。”
老赵自从看了两个小的的相处模式，就有点烦燥，听了这话，直接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别闹了，烦着呢，你说小明这孩子是不是有那个意思，可是两家条件实在是不对等啊，你说这毕竟不是亲兄妹，在一个屋檐下住着，是不是不太好。”
马素英一听就火了，直接坐了起来：“咋不对等了？人家老林家跟季家毛关系没有，为了救小明抛家舍业地，不说别人，就说没有小婉，小明能养得现在这样好？就是季家没出事的时候，小明也没现在这样有人味，老首长原来都愁成啥样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咋地，孩子给你们养好了，你又来说条件不对等了？你这半年腰都放宽了两寸，小婉那些好吃的好喝的都填进狗肚子里去了？桥还没过呢，就想把人老林家撂开？老赵你咋这么没良心！”
老赵看她急了，赶紧也跟着坐了起来，凑到她身后给她捏肩膀，却被马素英一把甩开，他也不恼，涎着脸又凑上去拉她的手，马素英挣了两下都没挣脱，老赵赶紧哄她：“你别恼，要是小明是咱的儿子，不用说，我早跟你去林家说亲事了，先给孩子定下来多好，小明过完年就十六了，也不小了。可是这不是是人老季家的宝贝疙瘩蛋嘛，季大哥去的早，小明妈妈现在也没个信，老首长又被控制着，小明奶奶也不知道在哪里呢，就算是咱愿意，孩子愿意，人家家里咋想的，你知道？万一把咱小婉闪到半路呢？那不是害了林家丫头。我知道你喜欢小婉这孩子，我也喜欢，可是这事不由得咱啊是不？”
马素英听了这，才放过了老赵，整个人往后一靠，靠进了老赵的怀里，老赵用两只手搂住她，头搭在了她的肩上。
老赵这么说，马素英还能接受，想了想，细细地跟他分析起来：“要说吧，小明他妈确实跟咱这些大老粗看着就不是一路人。小明奶奶还好，别看是个大教授，我跟她就是亲。不过小明妈妈现在也没个信，哎我说老赵，季家这事，就没个头嘛？”
老赵摇摇头，“没，我也没敢问，昨天晚上估计是小明舅舅来看小明了，前几天就说要来的，估计怕出事也没跟我打招呼。咱们别的也做不了，就把孩子看好了就行。媳妇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林家没了下场。不过咱也要小心，听说上海那边还在找小明呢。俩孩子的事你也放宽心，小明这孩子心里有数，家里的事不出个结果，我看这小子也不会把这层窗户纸给挑破了。”
两口子絮叨到半夜才各自睡去。
他们俩倒是有人商量，林大军这边快愁死了。
大家都不是瞎子，他自然也看出来了两个孩子的不一般。平时也就算了，只能说是兄妹俩感情好，可是今天他看，跟老夫老妻似的，这可不太好办。
他倒不觉得自家闺女配不上这小子，开玩笑，他小婉多好啊，什么人都配得。真的说起来，他还看不上这小子呢。不说他家里多危险，现在还没个结果，也不说为了救这小子冒了多大的风险，那是他林大军自己愿意的，怨不着别人，就说这小子的性格吧，实在是不是什么好的，看着挂着一张笑脸，其实心里装的都是事，小小年纪，深沉的很，他这个大人都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这要他家小婉嫁了这样的男人，死了他当爹的都找不到骨头！
真说起来，还不如嫁给楚一宸那样的男人，那小子他看行，有担当，也护短，就是他跟小婉差的年纪实在有点大，大了小婉整整十岁呢。
不过还好，小婉还小，看着还没开窍，这事再等两年再说。
马素英一夜都没睡好，第二天一早，小婉又来叫她一起去买供应去。
两个人走在清晨的街道上，小婉亲热地拉着她的手，俏皮地踩在路边没人踩过的雪地上，今天她扎了个蝎子辫，戴着那条丑丑地蓝围巾，穿着一件碎花大棉袄，左一步右一步地迈着大步踩窝窝玩，踩得开心了自己就笑起来。
还是个孩子呢，马素英心想。她不是很相信昨天晚上老赵说的话，这些有权力的男人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可信的，就算是她男人也不行。真要是出了事，老赵绝不会坚定地站在林家这边。
不过小婉这孩子她是真喜欢，也跟她亲，不能让这孩子没了下场。
马素英落在后面，看着林小婉的背影，暗暗下定了决心。
等买完供应本上的供应，马素英就拦住了要出门上班的林大军，她想让小婉认她当干妈。
这话一出，林大军和推着自行车正出门的赵厂长有惊有喜。
赵厂长是知道自家媳妇特别喜欢林小婉，也知道她对自己昨天说的话有意见，她做这样的决定的没跟自己商量是惊着他了，不过这也是自己媳妇能做出来的事，认了也没什么不好，以后来往更方便些。
林大军是喜，小姑娘慢慢长大了，没个妈在身边特别不方便，再说了，他心里明镜一样，就是小婉和小明有什么，将来有马素英在，马素英也好给小婉出头，要是小明和小婉不成，将来也就多了个干妈，没啥不好。不管季家结果如何，小婉都会有个好结果。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马素英把这事可当了真，连年货都不顾了，忙叨了起来，要认干亲，那就好好地办一场，该知道的人，都要让他们知道，这以后就是她闺女！
她翻箱底找出一块红色的丝绸料子，几块兔子皮，找了裁缝让给小婉好好做件棉袄，兔子皮衬到里面，一块白色的兔子皮给棉袄领口袖口和下摆镶个边，又去供销社大楼给小婉买了一件黑色羊毛衫，一条黑色条绒裤子，一双黑色的小皮鞋，连里面的小背心和内裤都给小婉买了，还买了两双尼龙袜。小婉还在长个子，她就没买昵子大衣，想着等过两年再给孩子买。
这还不算，腊月二十八正好是小婉的生日，马素英一想，干脆请食堂的大师傅来自家做了三桌饭，把要好的同事和朋友都请了来，大张旗鼓地跟大家宣布，她马素英！有闺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