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一响，对面秒接，快到江奈都不得不怀疑，陈女士专门在蹲守自己的电话。
“喂。”
“江奈！！”手机里传来女人泼妇般的怒斥，江奈把手机拿远一些，眉头紧蹙。
“妈，打这么多电话，家里出事了？”
“没事不能给你打电话？”对面的女人大吼大叫着，“晓得老子是你妈，昨天囊凯不接电话？”
“手机没电了。”江奈随口敷衍道。
陈素云是个温柔漂亮的妈妈，只是活在她的记忆里罢了。
生活没有磨平陈素云的棱角，却教会了她尖酸刻薄，嫌贫爱富，自私堕落。
罪魁祸首，仅仅是两个男人而已。
“没电了你不晓得充？你老实跟妈说，昨天晚上哪去了？！毛都没长齐就出去跟男人鬼混是不是，回来看老娘不扒了你的皮……”
这说辞，跟她预想的分毫不差。
没有关心她为什么不回家，只是单纯想确定自己还干不干净，能不能钓个金龟婿，卖个好价钱。
江奈笑了一下，无所谓道：“您也别想着扒我的皮了，短期内我不会回去，有我哥在的地方，才是我家。”
对面一听，彻底歇斯底里起来，“你说啥子安？老娘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现在高考也考了，翅膀长硬了说，喊你回来帮衬哈屋头，咋子老？”
“陈女士，我很感谢你把我生下来，但这不是你支配我的理由”
当初看江耐打游戏能赚钱，陈素云和孟云良为了逼她辍学，明里暗里不知道使了多少绊子。
如果不是江耐坚持，她怎么可能安心念完高中。
江奈冷笑一声，“我只是不回去，没说不管你和孟杰，钱已经打到你卡上了，怎么花你自己看着办，愿意给孟云良也是你的事。”
听到江奈打了钱，陈素云语气难得柔和了些，改口比翻书还快，“刚才是妈冲动了，妈也是关心你……
当初要不是你孟叔接纳我们母子，你和江耐崽子早就饿死街头了，现在要懂得知恩图报，晓得不……”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压抑粗犷的男声，显然是孟云良在低声催陈素云，查一查江奈给她打了多少钱。
陈素云安静了一会儿，似乎在看转账记录，小声嘀咕道：“才五万块啊……”
然后手机里响起清脆的巴掌声，女人痛呼一声，孟云良一把抢过手机。
“我日死你个铲铲！出去卖老一晚上都给你妈打囊凯点，别个小祺上门一回都不止给我们包这个数！
你去跟别个睡，不如早点嫁到时家当媳妇，彩礼也算你跟老子尽孝！
说你两句还不落屋老，幺不倒台的赔钱货，你哥在不在，喊他来跟老子说话！”
男人骂得极其难听，江奈勉强从一堆脏话里捕捉到关键信息——时祺又去她家上眼药了。
“跟时祺已经分了，少收人家东西，以后别找我哥，他不欠你的。”
江奈自知跟两个掉进钱眼子的赌鬼说不清，知道孟杰没出事，她就直接挂断电话并拉黑了。
红灯，江奈无力瘫在后座上，茫然地看向车窗外的十字路口，车流停停走走，井然有序。
街角，一个穿粉色公主裙的小女孩央着妈妈买糖葫芦，拿到手的第一件事，却是递给妈妈吃第一颗。
她今天给陈素云打了五万。
这是她赚到的第一桶金，在打通这个电话之前，她有想过陈素云的反应，惊讶的，骄傲的，欣喜的，不管哪种都好。
可她连问都没问，就断定自己赚了脏钱，并且还嫌她卖便宜了。
江奈真的很想剖开她的脑子看看，她究竟给自己标了多高的价位，时祺又给她出了多少，让她这么迫不及待把自己推进时家。
五万块，对于租老城区破旧筒子楼住的普通人家来说，根本不少，甚至算得上一小笔巨款。
但孟云良有赌瘾，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五万还不够还个零头。
江奈反复提醒过陈女士很多次，她还是不长记性，每次江耐给她转账都告诉孟云良，这次也不例外。
他们臭味相投，一个好赌，一个好打麻将，做出什么事江奈都不觉得意外。
陈素云是个可怜女人。
年轻的时候，在酒吧做陪酒小姐挣学费，被人灌醉脏了身子，怀上她和江耐。
一夜风流之后，对方留下一笔不菲的事后费。
陈素云连对方长什么样都不记得，只知道是个有钱的大老板，出手阔绰。
抱着母凭子贵的想法，陈素云事后没有吃药，而是四处打听起对方的消息。
对方应该是个出门偷腥的，根本不想跟她有任何牵扯，早就打点好了知情人，陈素云一个穷学生什么也查不到。
酒吧经理看她可怜，多嘴提醒了句：“江老板家里不缺孩子，人家老婆有背景，事情闹大了对你没有好处。”
“素云你趁早打消不切实际的想法，赶紧去医院把孩子流了，以后还能找个好人家。”
陈素云多少听进去了，果然不再打听那个男人的消息，而是一边上学一边兼职赚钱。
江奈难以想象，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学生，每天挺着孕肚去上课，是怎样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但陈素云咬牙挺过来了，靠着那人给的事后费和她微薄的收入，一个人把两兄妹拉扯大。
八岁之前，陈素云是个优秀的单亲妈妈，给了江奈和她哥一段拮据却甜蜜的童年。
八岁之后，她遇到了独身带着女儿的孟云良，两人迅速坠入爱河，扯证结婚，组成了一个小小的五口之家。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这八个字之于江奈，刻骨铭心，没齿难忘。
不知什么时候，她温柔勤俭的母亲，变成了一个整天抽烟喝酒打麻将、满口飙脏话的泼妇。
她就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整天跟孟云良做着一赌暴富的白日梦，她不肯离开这个酗酒家暴的赌鬼，江奈劝无可劝。
她总有说辞。
说什么当初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多亏孟云良不嫌弃，给她一个家。
说什么她已经跟孟云良有了孟杰，那是他们爱的结晶，现在离婚对弟弟不好。
说什么孟云良只是一时落魄，她相信他会改过自新，带着她们过上好日子。
说什么孟云良还是爱她的，打她只是因为喝醉了心里苦闷，找不到发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