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已经被二婶带回了家，盖着被子躺在床上，薄薄的一片人。
水横舟在床边坐了一会，随后脱鞋躺上去，握着奶奶干枯的手。
她睡得很安静，呼吸很平稳，不知情的人看了完全看不出她是因为脑溢血昏迷不醒。
房间很安静，窗子开着，外面有几声鸟叫，还有小孩子玩闹的声音。
水横舟心情也莫名放松了一点，靠近了一点奶奶，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奶奶，我爸妈好像有点同意我和他在一起了……他们好像不是很乐意，但我觉得没关系，都闹成这样了，我就不管他们乐不乐意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他们能高兴一点……”
他带着哽咽，边给奶奶按摩着胳膊：“我就是希望他们知道我们在一起，会高兴一点。”
会像奶奶一样，笑着跟他说：“男的女的不重要，只要我家小舟开心就好。”
他平躺着望着天花板，他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自私，他爸妈一直不同意，学校那边又开放包容。两个完全不同的态度，一直撕裂着他，他一边觉得其实这种事也没什么，一边又觉得两个男人在一起，大逆不道。
很难受。
更难受的是，给那个混蛋发消息，他还不回。
回家的第28天，郑教授联系他了。
水横舟坐在他爸妈面前，手掌摸着膝盖：“爸，妈，这次请假时间太长了，学校那边在催，我得回去了。”
“你去了要见他吗？”
“他出国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来。”
杨恩翠看着一家人都拘谨的坐着，心里越发的难受。
她细细的端详着自己儿子的脸，本来就瘦的人，这会儿眼睛都比以前大了一半，心里忽的揪紧，她坐到他身边握着他的手，摸着他手心里的疤：“小舟……小舟，妈对不起你啊！你学了那么久的医，因为妈，再也学不了了。”
水横舟看着他妈这个样子，喉头哽住，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妈错了，妈还装作不在意，可是妈心疼你呀！”每晚辗转反侧的日子，一边生气他的不听话，一边又心疼他的手。
“也没事，妈，我才学了四年的医，还不久……没事，我学计算机也挺好的。”昨天虽然道歉了，可感受还是跟今天不一样。
也许是这个道歉太迟了，他心里反而没有多大的感觉。
但他还是会觉得遗憾，他想当一个出色的医生，倾付在医学上的心血不可谓不多，每一本被他翻烂的书，每一个他反复观摩的实验，每一次被福尔马林熏红的眼，都让他难忘。
可是四年，对于一个医学生来说，只是起步，所以，他一边觉得可惜，一边又觉得为时不晚——他也才20岁。
在请假的一个月后，他告别了躺上床的的奶奶，跟爸妈说了两句，踏上回学校的路。
奶奶还是没有丝毫要醒的预兆，他爸和二叔也坚决不要他给的钱，索性交了医疗费之后，剩下的钱他爸和二叔还能承担，看着手机里的余额，水横舟犹豫着这钱还不还。
头一下一下的撞在玻璃上，又陷入纠结的他烦躁的揪着耳边的头发，想给他打电话，偏偏脑袋里全是时差，他是不是在休息？他是不是不方便？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总能压过想给他打电话的心。
……
全面进入备战考研中，其实学校也不会管学生，大多都是看自己的自觉。偏偏这会水横舟还没有以前读书的时候好，书翻到一半，脑袋里就不由自主的浮现他的脸。
他脑袋搁在椅背上，生无可恋的望着图书馆的天花板。
“小舟，实在静不下心来其实放松一会儿也行的，离考研还将近一年呢，想见他，你自己去找嘛！”林鹏正在实习阶段中，也在准备司法考试，明明说好的一起学习，偏偏宿舍里最努力的那一个又不认真了。
“自己去找？你是说我出国？”他突然直起身子。
“你傻啊？他不能回来，你还不能出去了？要我说你爸妈那边同意已经是喜大普奔的事了，你就找他去！你让我家阿熙给你说地址！”
林鹏脑袋一扬，笑得放肆又腼腆：“我就快毕业了，我爸妈也同意，你说我们能不能办一场婚礼？嘿嘿，照你们这慢进度，你都可以给我当伴郎！”
看着小鸟笑成这样，他心里也痒痒的厉害——为什么不是你当伴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