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水横舟看着久久没有动静的手机，将它扔到一边盯着天花板。
寂静无声中，他脸上火辣辣的痛感更加清晰的传过来，他爸连续扇在他脸上的巴掌，震的他耳朵都疼。
明明路上奔波了一天，明明觉得自己累极了，可他就是睡不着，脑海里也不知道乱七八糟的闪过什么，一会儿是闻九逸隐忍强装镇定的脸，一会儿又是他爸妈狰狞反对的脸。
他要是真的陷入这泥淖里，他还能挣脱出来吗？
回家匆忙并没有来得及换被子，现在被子盖在身上，还有一股去不掉的尘土味，更是骚扰的他整个人都焦虑起来。
他不敢开灯，在黑暗中看着那张照片，照片中两个人其实挨的不近，但就算是只有窗外模糊的光线，闻九逸的眼神还是让人忽略不掉。
将照片轻轻放在胸口上，他反复考量着怎么让他爸妈同意。叔叔婶婶的意见不重要，全家只有他爸妈不同意了。
可就算仅有他们两个，他还是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他们现在是当家的，连奶奶的话也不听，又怎么会同意他的恳求呢？
好像他和闻九逸的路，现在看来，真的是无解。
辗转反侧了半夜，他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好像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可一个画面都想不起来。
第二日天都没亮，他就把眼睛睁开了。整个世界安安静静的，可是他感觉自己头疼难忍，怎么躺着都不舒服。
将照片藏进自己的枕头套里，他拖着自己沉重的脑袋去准备早餐，和面做了两屉包子，又煮了一锅黑米粥，小火慢炖着。
他爸妈还没有醒来，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就坐在窗台前看着外面。
这个小县城是个慢节奏的地方，这会儿外面没有多少灯，万籁俱寂的世界里，他身上的疼痛毫无保留的跳跃在他每个神经上，疼的难以忍受。
躺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感冒了，可是医药箱在他爸妈房间，他现在都不想动一下去拿。
终于，七点半，他爸妈才打开房门出来。
屋子里已经开始飘黑米粥香甜的味道了，这让本来屋子里很低的气压缓和了一点。
等他爸妈洗漱出来，早餐已经端在了餐桌上，杨恩翠感慨着：“你瞧这咱日子多好，小舟，要是你听话留在爸妈身边，咱们一直这样和和美美的过，不行吗？”
水横舟舀黑米粥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想笑，但是那个脸扯不动：“是啊，挺好。”
他想起他爸妈辅导小明时那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在他五岁了都算不清楚20以内加减法的时候戳在他脑门上的手指，又钻进了死胡同里。
他们看不惯目前还平庸的小儿子，却想折断好不容易考出去的大儿子的翅膀。
到底该怎么劝呢？到底该怎么劝才能让他们允许他留在大城市里工作呢？
所以，追求更高的目标，怎么就错了呢？
黑米粥香甜软糯的滋味在他嘴里起不了一点作用，他如同嚼蜡，麻木的咽着碗里的粥，他爸放在他面前的包子，他连拿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巴掌大的一小碗粥加一个包子，连小明吃的三分之一都没有，水建民看着他不动筷的样子，气得把碗一摔，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就吃这么点，你是不是还朝我们使性子呢？都说了只要你和那男人分手，你听我们的话，咱就什么事都没有！你现在还绝食抗议呢？”
水横舟忍着反胃的冲动，好半天才笑着：“没有，今天没胃口。”
“什么没胃口？就是看我们不让你和那男的交往，你就来这里闷声不理人！水横舟，我们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会这么耍性子？这顿饭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说着，他把桌子中央的一盘包子推到他面前来。
胡萝卜馅，褶子上油汪汪黄澄澄的，还在冒着热气。放到平时，这是他非常爱吃的，可是现在看着这包子，喉头里是一浪又一浪的反胃感。
“爸，妈，我今天有点不舒服，真的不想吃。”突然感觉胳膊酸痛，他不想抬起来。
筷子仿佛有千斤重，他指尖颤抖，半点不想拿起来。
“你还说你不是在找我们撒气！让你吃个包子跟要了你命一样，你不吃你做这么多干什么？村里还能喂羊，现在这些包子你要扔吗？”
“扔！你赶紧去扔！让包子跟下水道里的屎尿和在一起，我看你怎么背这不尊重粮食的罪名！”杨恩翠应和着她丈夫的话，作势要扔了那盘包子。
看着离包子越来越近的垃圾桶，他站起身，椅子在地上划拉出刺耳的声响：“妈，我吃。”
不然他怕往后的每一年，他爸妈都要把他浪费粮食的事拿到饭桌上来说他。
在他们这边粮食很尊贵，对，是尊贵不是珍贵。几十年前闹过饥荒，粮食尊贵这个观念流传了几十年，要是真的让他爸妈扔了包子，他往后的每一年都不会好过。
夫妻两人终于高兴起来，端着包子又回到桌子上：“让你多吃点是害了你吗？你瞧瞧你这身体，和你同龄的小伙子哪个跟你这样身体弱？多吃点，身体好比什么都好。”
水横舟拿起一个包子塞进嘴里，嘴巴里嚼着咽不下去。这些话奶奶也说过，可同样的话，他爸妈的怎么就这么难听呢？
看着他嚼了半天也咽不下去的样子，水建民脸又黑起来，喝粥的时候声音很大，咕噜咕噜的，跟野兽低吼一样。
水横舟艰难的吞咽着包子，他现在不想和他爸妈闹起来，路已经被他们堵死了，就不用在路上立几根刺了。
盯着水横舟吃了六个包子，两人肉眼可见的脸色好起来，切了个苹果给他塞一瓣：“多吃才能胖起来，妈跟你说，你这么瘦你身体不正常，学校食堂的饭不比家里的，比那边的干净！”
难吃，难吃死了！
现在他感觉胃里塞了一肚子石头，想吐吐不出来，还一直在恶心反胃！
“是啊，我也觉得我这手艺挺好。”他的饭在外地做难道就能吃了吗？
“那是，我儿子做饭这么好吃！”
水建民伸了一个懒腰，想摸烟盒又收手：“我准备戒烟了，以后我就不抽烟了，你们要记得监督我啊！”他心情看起来很好，又拍着水横舟的背，“小明还在你奶奶家里，你提点东西看奶奶去，顺便把他接回来。”
“对啊！小学都开学了，他要是再玩几天，那得落下多少课程啊？可不能比别人慢了！小舟，你晚上就去奶奶家，明天把小明接回来，顺便辅导他几天，让他熟悉一下小学的课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