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惨重的事实，让夙殉与璃末的脸色都凝重到不能再凝重。
璃末甚至没时间去问，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裴墨楚夙殉这两个天之骄子遇到了这般情境，来人之实力又是多么的深不可测。此时裴墨楚金丹所在之处，血肉模糊，创口之上翻涌着幽黑浊气，周身泛起细密的血珠整个人如同从血河中捞出来一般，样子十分让人心惊。
他的胸膛微弱的起伏，几不可察……
璃末与夙殉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
裴墨楚要死了，也许就是几个呼吸之间，他就要在两人面前命殒黄泉，再不复生。
敌人是下了死手，不允许他存活的。
天书楼的首席大弟子，就这样折没于问天宗脚下的青楼之中？
多么让人猝不及防又无法接受的死法。
夙殉想的越深，脸色越是难看，这可是事关正道问天宗天书楼两派宗渊大事，一个处理不好，可能殃祸门派……下一刻，他想也不想，自丹田中凝出一段丹火，丹火一现，璃末顿时感觉到空气中一股燃烧的灼热感，再见他指尖通红如血的火焰，失声道：“真玄凤火……”
这是夙殉的本命真火，对于他而言是极其至关重要的，果然，焰火离体一刻，夙殉脸色便白了一分，然而，夙殉却是毫不犹豫地将火焰逼出更大，他脸上的血色如今已经白若银纸，与濒临死亡的裴墨楚没有什么区别了，而他的手指，却是将真玄凤火，伸向了裴墨楚的丹田处……
“住手……”璃末想也不想地抓住了夙殉的手，止住了他的动作，脱口叱道：“夙殉，你疯了不成，这可是你的本命丹火。”
夙殉因璃末的动作而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可想他此时是多么的损耗精血，他勉力抬起眼看向璃末，轻轻地说：“裴墨楚……不可，此地殒落……”
璃末懂他的意思，裴墨楚若在问天宗青楼折殒，死时身边还有夙殉璃末二人， 好心的人，会怪问天宗保护不周，放松警惕，心思歹毒的人，会发出问天宗是否就是有心计划，铲除异已，谋害别宗精英天骄的疑问，破坏问天宗与天书楼两大宗门之间的关系，所以，无论如何，裴墨楚不能死，夙殉不允许他死在此时。
然而，凤火是夙殉的灵台基石，虽有九死一生凤凰涅盘之神效，但之前夙殉已经伤过一回，利用天生凤血才得以生机，如今身体大不如前，若他真的用凤火维持裴墨楚生机，不让他就此死去，便相当于他用自己的凤血灵脉分给一半予裴墨楚。他将今生再无法恢复当初，未来道法灵行也再难进益……
有一瞬间，璃末甚至想脱口而出：“这值得吗？你为了问天宗能舍弃至此，甚至你的修为你的生命？为什么？”
可这话，她没有问出口，因为她知道，这就是夙殉，这就是若为了问天宗要取他自己的性命，他都会眼睛也不眨一般的牺牲自己的夙殉，这是他自己的道，他的执念。
璃末看着他，此时的他，与那初见坐于轮椅之上，脸色苍白孱弱的少年形象重叠，少年至今的相处情景历历在目，心底一阵情绪翻涌，她说不上来那是什么，也不想深究那是什么，若是在前世，她会对这种情感嗤之以鼻，而此时的她，却任由这番情绪翻叠，如同海浪般缓缓将她淹没，她深吸口气，看向裴墨楚，无法正视夙殉地道：“把你的丹火收回去……”
夙殉一愣，听她继续道：“我来……”
夙殉愣了一下，恍然想起璃末曾经用秘术救治佟雪铭，难道……她也能救裴墨楚……这不可能，裴墨楚的伤比之佟雪铭更严重，她如何可能……
而且，深知璃末的性子的夙殉，有些无法想象璃末居然如此表态。
救佟雪铭是千金买骨，救裴墨楚呢？
如果说原因是因为不欲破坏问天宗与天书楼这事关天下正道的两派关系，夙殉第一个不相信璃末会在乎，两派便是兵戎相见，大概她的眼皮也不会抬一下，心里反而嘲笑拍手欲添上一把火来看热闹，若说是与裴墨楚关系极佳，不忍见其殒命，他又觉得看两人互动可能没有到这份上。
难道，是为了自己……
不知为何，想到这，夙殉却下意识地觉得自己想多了，从与璃末相处以来，他总有一种自己内心中最深藏的秘密被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睛暗暗的窥视着，让他如鲠在喉……
那双眼睛的主人冷漠疏离妖魅，并让人恐惧……
有些话，眼睛的主人从来不说。他也从未表露……
莫名的，有一丝冰冷的苦涩，自心底流出，如同那些让他日日煎熬辗转反侧的时刻。
但他很快回神，同时也阻止了璃末的动作。
“璃末，不可……”
璃末已受重伤，刚回浮生境巅峰，连出尘境也未到，她若出手，一定会伤上加伤，也许今生都恢复不到出尘境了。
璃末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轻轻地说：“我乃问天宗出尘长老，此事，必然由我先承担。”
“……”夙殉失语。
出尘长老，慕璃末她什么时候真正当自己是出尘长老了，除了师尊师兄不在时，她撑起了渡沧峰与剑阁的一片天，慕剑非与慕旭真回归后，她又恢复到了藏在他们身后，不出头不出彩的低调日子，除了偶尔因查案而出现在藏夜峰，日常里基本见不到她的影子。
甚至说，若是她有出尘长老的自觉，方才也不会走在夙殉慕旭真后面，如同影子般不发出任何声响了。
夙殉清楚，她如此说，不过是要隐藏自己的真实心境。
这……大概是本性邪恶毒舌，却一时慈心大发，但别扭的不欲他人发觉自己深藏心思表现吧。
嗯……便是夙殉也怀疑，每一步都会精心计策为自己获得利益的璃末怎么会阻止自己，代替自己救人，恍然间，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站在自己身前不愿看自己眼睛的人，不是慕璃末，而是一个有些像慕旭真的人……
……
或许，某些人，在不知不觉中，被心中重要的人所影响，有了改变……
……夙殉微微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