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扔下烟头，双手互插在衣袖当中，微微低头驼背，向着自己的房间当中走去。
以后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再用徐争。
徐争也不会再在我这个团伙当中，崭露头角。
我坐回到之前的椅子上，重新点燃一根蜡烛，翻开了《国榷》。
天色蒙蒙亮起的时候，我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直到中午的时候，有人推我的肩膀，我才睁眼醒过来。
“磊子啊，你什么时候到的啊。”
王鑫磊微微一笑，“来一个多小时了，怕再不喊醒你，赶不上晚上那顿饭了。”
我点点头，起身去接水洗脸。
从那次在车上，问王鑫磊过得去过不去那道坎开始，我在潜移默化的和他拉开差距。
按理来说，他是叶海潮的嫡系，我应该对他小心翼翼，拉近关系，最起码也要称兄道弟。
不过我没有那样做，我不想有天王鑫磊也跟周勇一样，说给我巴掌就给我巴掌。
“几点了，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毛巾沾了冷水，从脸上一把抹过，我精神头瞬间起来了。
王鑫磊笑道，“不是看你睡得沉吗，你收拾好了我们出发吧。”
我嗯了一声，叫过坐在旁边，估计是今早更回来的李奇伟。
“看家，我出去一趟。”
不等李奇伟回答，我便转身从王鑫磊走出房门。
看到不远处路边停着的小车，我脚步微微一顿。
“呵呵，怎么没有开你那大发面包车。”
王鑫磊没有主动上车，而是把钥匙递给我，“老板听说你要开车，所以叫我开这车来，让你试试。”
我接过王鑫磊手中的钥匙，平时里各种带着拖斗的农用车，拖拉机我倒是见过不是，甚至徐争还买了一辆年纪和我差不多大的拖拉机。
一直修，也没见拉出去溜达过。
但小轿车这种东西，我还真没有摸过，坐过最好车也还是许牧野那军用吉普。
“磊子，这车叫啥啊？”
开车这东西，其实你越觉得复杂，它就越难。
不过也应该是当时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不用看线看指示牌红绿灯，所以我上手起来很快。
“本次280什么来着。”
我愣了一下，“本次？还不如大发好听呢。”
直到九十年代初期，我拥有属于自己的车后，才知道这叫奔驰。
当时叶海潮从粤省那边，将这辆车弄过来，费了不小的力气。
叶海潮都还没有开，王鑫磊成了第一个开的人，我是第二个。
车子上了盘山土路，王鑫磊嘴角抽动了好几次，似乎是真担心，我连人带车冲下山崖，直接开席。
平日三个小时就走完的路程，我折腾了将近五个小时，才从弘阳镇去到省城。
我以为吃饭的地方，是在某个豪华的大酒店，起码要吃点我这个土老帽没吃过的东西。
到了才知道，还是在叶海潮那栋三层小洋楼里面。
当时真的是山猪吃不来细糠，等后来到了一定的位置才明白。
请一个地位不如自己的人，去家里吃一顿便饭意味着什么。
这一次不是王鑫磊先上去，我在车里等着，在我们车到的时候，叶海潮已经在楼下。
他手里端着茶杯，看到我下车抬手轻轻点了一下我。
“冬夏，你可是大忙人啊。”
我快步上前，低头笑道，“叶老板说这话，可就真是在敲打我了，这样吧，我回去把电话线拉长点，别在裤腰带上，上厕所都带着。”
叶海潮对我的态度，从明面上看，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
但无论是站在楼下等我，不用王鑫磊先上去，再下来喊我，这些都是差距。
湘省的失利，叶海潮没有怪罪我，反而给我展露了他留在黔阳和许牧野斗下去的决心。
我在林远这件事上的处理，也通过王鑫磊告诉他，我不是街上随便拉来就行的一个混混，不是闷头只知道动刀枪的莽人，我也有自己该有的手段和城府。
这一切不过是在心照不宣。
或许觉得有些脱裤子放屁，但越是接近这种人，越是需要这样。
大家说话做事，都要靠猜靠悟。
并非是因为这样，显得高明，而是一个人连听人弦外之音，猜连悟都做不到，那也就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
能猜到悟透，方才是一块敲门砖。
叶海潮轻轻呷（xia）了一口茶，端着茶杯指向我开来的车。
“怎么样，这车不错吧。”
我嘿嘿笑道，“不错，比我开过几次的拖拉机好多了。”
显然这个话题也就到这儿了，我这一句话就代表我不是一个可以聊车的人。
叶海潮领着我往二楼去，王鑫磊并没有跟着上来。
在二楼一张长条形的桌子上，放着几道素雅的小菜，中间还有一砂锅汤。
应该叫一盅汤才对。
桌子旁边有三个桌位，首座和右边的桌位还空着。
桌子左边，坐着一个干瘦矮小的男人，朝着一口白话，和叶海潮打着招呼。
并没有搭理我。
叶海潮先是用白话说了几句，等我坐到椅子上后，叶海潮伸手轻轻敲了一下桌面。
“讲国语，这是我这边的一个朋友，听不懂白话。”
到了这时，那人才用余光看了我一眼。
我笑着将手伸出去，他不情不愿的和我握了一下手。
用蹩脚的国语说道，“叶老板，你家里老政府知道你在外边瞎搞不。”
其实王鑫磊他们那些从粤省过来的人，讲国语口音已经很严重了。
但眼前这人开口，是真的离谱。
一句话当中有几个字，不知道是不是国语他不知道怎么表达，甚至直接用了方言。
这方言不是粤语白话，比白话难听懂得多。
叶海潮笑了笑，“那是我爹，什么老政府，你别给你们潮州人那一套搞在我们身上来。”
随后又对着我说道，“他出身好，现在家那边正在大搞特搞，其他地方还在吃大锅饭的时候，他们已经是经济特区了。”
“自己也是个拿牌当差的人，性格有点怪。”
眼前这人来自粤省的经济特区，在外人面前提起父亲时，称呼为老政府。
还是一个差佬，也就是二叔。
他叫杨新海，在那把大火没烧起来之前，他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