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煜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等傍晚姚若君回来，把从徐果果那里听到的消息一说，他的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了。
平心而论，在电子支付还未全面普及的现在，一些小克扣小贪污都在张煜的预料之内。特别是那些他管控不到，又没有足够的人脉能够接触到的学校里，那些分部负责人每天面对那么高的流水进进出出，要说没有一个人有想法，打死他他都不能信。
毕竟人性这玩意是很极端的，要么极度坚硬，要么极度脆弱。
张煜对人的贪欲有充足的认识，所以他对一些小偷小摸的行为有很大的包容性，甚至有时候郑楠那边月底对账的时候发现数额不对，只要差距不大，张煜总会用“意外损耗”作为理由来遮掩过去。
郑楠心里跟明镜儿一样，但她也知道张煜作为老板总会需要一些气量的，所以也没对此发表什么看法。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不损害到其他同学，特别是特困生的利益的基础上的。米团网的团购业务得以在各大高校展开，最初衷的原因就是因为它能极大程度的改善当下特困生的问题。团购业务发展至今，已经在十几个学校中铺开，要说这么多学校里没有人能看出它的吸金能力，张煜自然不可能相信。至于为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不是因为消除特困生这个名号太响亮了？
张煜特地找郑楠查了女子学院近几个月的财务状况，倒是没有出现对不上的情况。那这下情况就很明显了，有人克扣了其他配送学生的份额，然后算在徐果果那个舍友身上了。
在场的郑楠、姚若君等人也都意识到这个问题，脸色不由自主阴沉了下来。就连一向温婉可人的余子瑶，脸上也满是不忿。
“老二，这个事情要怎么处理？”
张煜咂吧一下嘴：“跟你说了别他妈叫我老二，要么二哥要么张煜，整天老二老二的，好Jb粗鄙。”
姚若君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特别是张煜说的话比他粗鲁多了，脸上表情简直精彩至极。
“你他妈……”
“老板，这个事情还是要尽快解决。”郑楠打断了姚若君的话，面色凝重：“如果让事情持续发酵，对米团网的名声来说是很大的打击。”
张煜翻着眼皮看着天花板，手掌无意识得拍着腿，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郑楠和姚若君看他这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心里有些焦急。米团网发展至今，已经有很多人把自己的未来和希望都寄托在它身上了，自然不希望它因此受到影响。只是张煜不发话，他们也不好擅作决定。
就在这时，同样一脸阴沉的程晓云走了过来。她环视了众人一圈，最后目光停在张煜身上。
“女子学校的论坛上，已经出现相关内容的帖子了。”
张煜眼睛一亮，猛地起身。“讨论激烈吗？”
“现在还只是一小部分用户注意到相关内容，但叠楼的速度很快，应该很快舆论就会发酵起来了。”
张煜点点头，掏出烟分给了姚若君一根。
“晓云姐，这件事情你去办，如果有必要，可以让内容部配合你。”他看了看一脸迷茫的两人，笑得有些瘆人。
“既然把事情放到明面上来了，那就干脆彻底根治吧。”
华理工作为米团网总部，这里的网页是能看到其他所有学校分部的分页的。相反，其他学校作为分部，总部这边分出去的域名只能查看自己学校的论坛以及相关的团购板块。因此，女子学院的论坛上关于配送学生份额存在争议、疑似负责人中饱私囊之类的信息开始发酵。特别是一些配送学生开始在论坛上发布自己的配送量和对应的工资明细之后，整件事情达到了高潮。
而这也不过才两天的工夫。
在这两天的发酵当中，逐渐开始生出一些其他的声音。起初只是在质疑女子学院分部的负责人，而后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火苗开始延伸到了米团网身上。不断有人质疑米团网这种运营方式是否合理，排单是否公平，甚至于隔空质询张煜，是不是眼见利润可观，已经忘了米团网帮助特困生的初衷。
“哇塞，这个帖子可以。用词之犀利，造句之阴狠，我看了都觉得自己是个罄竹难书的罪人。”
张煜坐在电脑前，津津有味地看着论坛上的帖子，此时已经有不少针对他个人的内容。余子瑶坐在他的腿上，笑吟吟的拍了他一下。
“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
张煜笑着摇摇头，蹭了蹭余子瑶的脸：“媳妇，人性是复杂的。在没有铁一般的事实出现之前，他们只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并且坚持不懈地发泄自己的不满。”
“可是我们不是调查完了吗？”
“难得让他们抓到黑点，怎么能不让他们多蹦跶两天。”张煜神秘地笑了笑：“看来晓云姐也被我带坏了。”
余子瑶也不笨，仔细想想就知道这对老板和员工想干什么，不由自主白了他一眼。
关于这件事情，张煜既然交给了程晓云去处理，那他就不会过问过程，只需要把他想要的结果传达给对方就好。所以在愈演愈烈的这几天里，他反而成了最轻松的那个人。
女子学院某间办公室里，密密麻麻围满了人。每个人脸上都显得很沉重，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让人无比压抑。
“我是万万没想到，这种事情居然发生在我们学校。”主位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抬起头，面带讥讽：“发生了也就算了，居然还是第一个被发现的，我这老脸要往哪搁？”
一旁站着的一个中年男人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妈……校长，请注意您的言辞。”
“怎么？我说错了吗？”老人看着慈祥，眼神却是无比锋利。“你当这种事情华理工那小子能管得过来？现在我们第一个被曝光，正好被当作典型，还是反面的。”
她站起身，矮小的个人却有些十足的威慑力。
“杀鸡儆猴懂吗？咱们就是那只鸡！”
“有这么夸张吗？说到底也是咱们自己学校的事情，大不了不做他那团购了。”
人群中突然出现的声音，瞬间把老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她凝神望着出声的那个教师一会，语气没有丝毫感情：
“你还是收拾收拾东西，回乡下种红薯吧。”
在场的人又陷入了沉默，老人环视一圈，无奈地叹了口气。
“特困生的难题，一直是教育厅密切关注的。不管姓张的小子初衷如何，他解决了大部分特困生的生活问题，这是切切实实的。更何况他的事迹已经上过新闻，登过报纸，这就相当于是上层认可和支持的。”
“现在舆论已经发酵到质疑这个项目本身，那就相当于在质疑教育厅，乃至整个教育体系。你以为只是一次简单的份额分配问题吗？”
众人听完老校长的话，心里猛地一沉，虽说她的话有解读过度的可能性，但却无法否认它的合理性。想到这里众人又有些埋怨张煜，事实上张煜完全有能力在事情刚发生时就及时解决，但他就是任由着事件发酵，甚至被泼了满身脏水都毫不在意。在联想到老校长那句“杀鸡儆猴”，再迟钝的人也知道张煜想干什么了。
借着女子学院这次谋私的曝光，给其他学校那些正在做或想做类似事情的负责人，敲响一次警钟。
也难怪老校长发火的点不在于事情败露，而是第一个败露的。
见周围人都没说话，刚刚发声的中年男人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校长，依您之见，您看这个事情怎么解决比较好？”
老校长一脸诧异地看着他，对别人她可能还会保持起码的礼貌，但对眼前的男人可就毫不避讳了。
“你脑子被驴踢了吧？问我有什么用，得看华理工那边打算怎么解决。”
男人面露尴尬，但还是坚持道：“就算是这样，咱们总该表现得积极点吧，起码学校方面有个态度。”
老校长沉吟片刻，点点头：“这话倒是没错，善了大概是不太可能了，两害取其轻吧。”
她摇摇头，布满皱纹的脸上终于显出几分无奈和疲惫。
“涉事学生有多少？她们在哪？”
而此时，褪去了校服的程晓云穿上了白色衬衫和包臀裙，带着郑楠迈步走进了女子学院的校门。虽然脸上还有着些许青涩，但从神态上来看已经很有都市精英的风范了。戴着无框眼镜的她面沉如水，脸上不苟言笑，气势上甚至稳压成熟冷静的郑楠一头，令后者啧啧称奇。
“我滴乖乖，晓云姐怎么换身衣服变化这么大，在张煜身边待久了会有这么大的改变吗？”
领先两步的程晓云头都没有回。
“心里想的话可以不用说出来，更不需要说得那么大声。”
郑楠悄悄吐了吐舌头，这副俏皮的模样和平时像个大姐头的她毫不相符。
“我只是好奇，晓云姐一进校门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程晓云停下脚步，郑楠见状也停了下来。就见程晓云转过身，阳光照射在她的眼镜上，折射出刺眼的寒光。
“咱们这次是代表米团网来的，不是华理工的学生。何况这是老板第一次单独给我指派任务，我一定要把它办好！”
她挥舞着小拳头，像是在强调自己的决心，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郑楠看在眼里，心底里突然也生出了一丝坚毅，迫切地想要发挥出自己的作用，证明自己的价值。
“对！一定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