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出门见人，玉衡的脸上便多了几个掌印。
不止掌印，还有抓伤的血痕，其中有一道，顺着耳朵抓到了脖子上。
几位参事面面相觑，而后互相对视几眼，露出了然于胸的笑。
霍将军捋着不长的胡子，佯装什么都没看见干咳几声。
连刺史府的婢女也若有若无的看一眼玉衡的脸，低下头匆匆离开，于无人处和相熟的姐妹窃窃私语。
昨天晚上竹卿房间传来的叫声，周围人可是都听见了。
他俩打的热火朝天，这动静听在别人耳朵里就变了味道，尤其是玉衡还扭伤了腰。
战况是有多激烈。
忠顺王府的世子被女人打成这样，无疑是在除夕将近时为无聊的众人增添了几分乐趣和笑料。
玉衡也觉得顶着一脸的伤走来走去实在不妥，便去找竹卿要脂粉遮掩。
竹卿诧异道：“我没带脂粉，这又不是来游玩的我带脂粉干嘛。”
玉衡落出失望的神色，指了指自己：“那我脸怎么办？”
“其实…离远了也看不出来…”竹卿退开几步细细打量，“好像也看不出来吧…”
玉衡眼神满是质问和怀疑，歪头看她。今天见他的人都要多看他两眼，哪里是看不出来的样子。
好吧，其实很明显，很难做到视若无睹。
“那你说怎么办！”
玉衡对着镜子看了又看，轻轻挠了挠脸上的血痂，犹豫道：“要不去街上买一盒？”
瘟疫之事已经收尾，新年将近，不少商家重新开门做生意，卖些脂粉绫罗珠宝首饰类的小玩意。
不管怎样，年还是要过的。
竹卿点点头：“买一盒，买贵的，现在就去买。”拉着玉衡就往外走。
到了门口玉衡反扭捏了起来：“我这脸在府里丢人就算了，就不用跑到大街上丢人了吧…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说到底他还是不想将脸丢的十分干净，被几个女人挨个打一遍还能当成风流韵事来说，被同一个女人打好几遍只能落得个怕婆娘的名声。
他有些拉不下脸。
“你不去怎么知道哪种适合你，脂粉都要亲自试的。”竹卿拉起披风上的风帽给他戴上，“这样遮一下，你再低着头就看不见了。”
玉衡将信将疑：“这能行吗？”
竹卿挑眉：“那你自己想办法，我不管了。”
立刻就要撂挑子。
此时此刻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低着头跟竹卿出了门。
天气虽然冷，街上人倒不少，刺史府周围有好些小摊，卖点热热的吃食，附近村庄的人进城买货卖货，也吃一顿充饥。
人来人往，倒没人注意玉衡。
竹卿好奇的观察着街上的新鲜事物，她来了这么久，只在每天吃饭的时候出去，从来没有走远逛过。
步履蹒跚的老人，牵着幼童采办年货的妇女，还有零零散散几个路人。
走了一刻钟，到了一家胭脂铺，店里人只有一两个人，老板看见竹卿笑容满面的迎上来，介绍各色胭脂水粉。
有一盒闻着最为香甜，粉质细腻白皙，竹卿一眼就看上，等到付钱的时候老板笑的更开心：“一共二钱银子。”
“二钱！”竹卿喊道，“怎么这么贵！”
老板道：“我家的铺子，用的都是上等货，这城里的有钱人都来我家买，姑娘好眼光，挑的最好的脂粉，自然贵一些。”
竹卿还要讲讲价，玉衡拦住她掏出银子放到柜台上：“二钱就二钱，我们要了。”
拿了脂粉盒子牵起竹卿就走。
老板还不忘奉承：“公子大气，下次再来啊！”
出了门到了大街上，竹卿甩开他手，心疼道：“二钱银子他怎么不去抢，你怎么也不讲讲价，就直接给了！”
玉衡淡淡道：“就二钱银子还用得着费那么多口舌，你不是说脂粉要亲自试吗，为什么不给我试，只挑你喜欢的？”
“啊…”竹卿避开他的目光，言辞闪躲，“你不知道，其实这个好的脂粉呢，也用不着亲自试，都是一样的…呵呵…”
她说的信誓旦旦，玉衡偏偏要戳破她：“骗我就骗我吧，还找理由。”
眼看就要到府门口，竹卿却掉头换了方向，拉着玉衡从旁边的巷子扎了进去。
玉衡摸不着头脑，疑惑道：“这不就到了，为什么不进去？”
竹卿伸出指头放在唇边，示意玉衡噤声：“小点声！”
拍拍玉衡胳膊让他朝刺史府门口旁边几十步的地方看：“你看那个穿短打的人，他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
竹卿细细观察那人的举止，跟玉衡说着话，目光从未自那人身上移开过：“你有没有注意到，我们刚出来的时候，他就在门口。”
玉衡掀开风帽看了看，摇头。
他从出门就一直低着头避人，只能看到脚下四五步远，哪能留意到这个。
见玉衡不上道，竹卿恨铁不成钢：“他一不做生意，二不带孩子，也不在店里吃饭，一个劲在官府附近转悠什么。”
寻常百姓多多少少都有点惧怕官府，无事不会多逗留。
玉衡似有领悟：“你是说…”
竹卿点了点头：“那天去荆州刺杀徐知源的时候，我也是这样的。”
不过她没有蠢到在刺史府门口打转，而是扮成来往的路人，只需走过两遍，她就能观察个大概。
竹卿指了指那人腰间：“他衣襟里装着短刀，大概六寸，窄刃，有这么宽吧。”
两指之间比出一寸的宽度给玉衡看。
玉衡看了竹卿比出来的尺寸，又看了那人腰间的衣褶，不可置信道：“还真是，难不成是行刺霍将军？”
竹卿玩笑道：“也不一定，我杀的徐卓，万一是来报仇杀我的呢。”
“你能打得过他吗？”
“不好说。”没交手之前，绝对不能低估对手的实力，否则会输得很惨。
“不过也不能肯定他就是徐知源派来的，我那刀上抹了鹤顶红，徐知源是死是活还不清楚，可也不好说，万一他命大呢…”竹卿自言自语道。
玉衡侧首看向竹卿，她这不是白说嘛…
玉衡道：“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告诉霍将军？”
“用不着这么麻烦，看我生擒了他。”竹卿摸向腰后的匕首。
玉衡不禁深吸一口气，两个江湖刺客见面，还真是一模一样的动作，不知竹卿和那人面对面，会不会有照镜子的感觉。
玉衡按住她拔刀的手，小声道：“你怎么还随身带着刀！”
“刺客的事你少管。”竹卿抛出这一句，又上下打量他一番，“你怕丢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