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予墨吃完饭后，没有立刻前往寸心斋，而是在客栈的二楼转了一圈。
美其名曰视察工作。
和房里的客人说几句话，聊聊客栈有没有需要整改的地方。
客人们因为刚才的事情对苏予墨很是敬佩，其中有一人还要送给她亲手刻的石头。
苏予墨一想到李玄翊那黑的跟煤炭的脸就拒绝了。
李玄翊:是谁说我白的呢？
宫里的女孩们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走到一个卖甜点摊子就停下来，和老板扯几句话。
既然都聊天了，看着老板淳朴的笑脸，不买东西也不好意思，随便买点东西再往下个铺子走。
毕竟皇后娘娘给的钱实在充裕。
兵分两路，未时她们将在在寸心斋会面。
苏予墨走到一个房间时，房间里轻响了一声，似是茶杯落放到桌子上的声音。
她眉心一动，装作和前几间房间一样，轻轻推开房门。
那个男人侧对着她手里拿着一个茶杯，房间干净整洁得像没有人住一样。
果然有鬼。
男人喝完手里的茶，又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在另一个杯子里倒了一杯新茶。
苏予墨坐到他对面的圆凳上，声音轻快。
“你刚才是在说等会见吧。”
男人递给她茶杯，嘴角勾笑，“是，公主聪慧。”
苏予墨接过茶杯，没有喝，她颇为好奇这个男人找她干什么。
或者说他找凌月公主干什么。
虽然问一句系统就可以得到答案，但她喜欢步一步解密的感觉。
就像拼图，一块一块的找，一块一块的拼，最后慢慢展开全貌。
很有成就感。
苏予墨手敲着茶杯问道:“你知道我是前朝公主，那你的真实身份是？”
“我是前朝护国大将军周云海的二儿子，周与笙。”
“因幼年恶疾，一直在外寻医治病，公主大概没见过我。”
苏予墨喝了一口茶，以她对茶仅有的了解，这杯茶称得上好茶。
茶韵清香，回味悠长。
想起谍战剧的氛围，她小声问道:
“这里说话安全吗？”
“目前是安全的，还没有发现偷听的人，就是有个偷看的人，站在斜对面的屋顶上，距离我们有一段距离，据我所知，这个人耳朵没有那么好。”
“偷看？”
“估计是李玄翊派来保护你的人。”
她说过不让人跟着，他还是没有听她的话。
回去有他好受的。
李玄翊:我喜欢好受的。
“你来找我什么事情？”
周与笙盯着她一字一句说道:“我想请公主助我光复前朝。”
苏予墨怀疑她听错了，“你说什么？”
“公主听得没错，我要从李玄翊手里夺回原本属于我们的家园。”
苏予墨看着他的眼睛，久久没有平静下来。
又是一场夺权战。
苏予墨:等等她为什么要说又？
她开口问道:“李玄翊他对你做了什么？”
“他对我倒是没有做什么，只是因为他，我的家族已经不复存在，因为他，上千个无辜的男女老少失去生命。”
“李玄翊带领金甲护卫闯入皇宫杀死老皇帝后，我的父亲带领他的士兵包围皇宫，想要将他杀死。”
“结果父亲被李玄翊乱箭杀死在皇宫之中，我的家人们，整个将府受到牵连。”
“无一生还。”
说这话时周与笙还是一副温和清冽的样子，只是眼里带着浓浓的恨意。
那股恨意由心而生，一点一点吞噬着他的理智，不达到最后的结果他不会罢休。
困扰了他二十年的疾病被一个南方的隐世神医治好，在那里修养了半年也没有再次发作。
他快马加鞭地赶回京城，就是为了让父母早点看到他健康的样子。
他们为了他的身体担忧了太多，也付出了太多。
有时候他就想这样过完一辈子，可看着父母热切的眼神，他还是决定再坚持几年，再多看他们几眼。
可是当他进入京城，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护国大将军府昨日已经满门抄斩。
他不敢相信从小陪他一起长大的人都变成了一具又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发疯似的跑到曾经居住的府邸，看到的只是一副破败的景象。
大门口的石狮子都被人砸得掉落在地，高大的数木失去了往日的繁茂，在他的眼里变成了一棵棵枯树。
父母，宗族他们的尸体他也不知道在何处。
他甚至让他们入土为安他都做不到。
曾经结交的好友他也不敢去找，怕牵连他们，也怕被人赶出门来。
他一个人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在路上飘荡，大雨冲刷着他早已冰冷的身体。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苏予墨在听到无一生还时，手握紧了桌子上的茶杯。
这四个字是由多少人的性命筑成的。
书上说的株连九族是无数人的鲜血堆积在一起。
这是这个时代人的宿命吗？
李玄翊在她面前像个唯命是从的奴隶，可在外面他是一个铁血无情的君主。
这才是他本来的面貌。
在这一刻苏予墨才真正的意识到也许她只看到了李玄翊想让她看到的一面。
他以前杀得都是欺负他，欺负凌月公主的人，这些人坏事做尽，实在该死。
可若他为了达成目标，也杀过无辜的人呢？
至高无上的位置会蚕食每一个渴望他，得到他的人。
李玄翊会是那个例外吗？
“你可知若真的复国，又是一场战乱？”
苏予墨并不了解站在高位的人是怎么想的，她只知道战乱受伤的永远都是弱势群体。
那些没有感情的人可以高高在上的发号施令，为所欲为。
可百姓们何以为家？
周与笙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慢慢调整自己的思绪。
“我知道，可就算不是为了我的私心，李玄翊也不配成为一个君王。”
“怎么说？”
李玄翊不会在她的面前处理政事，她只知道他很忙。
只有在吃饭和睡觉的时候他才会来凤来宫找她。
“他想法独特，出人意料，较前朝皇帝而言，确实改善了朝政，百姓的生活渐渐恢复起来。”
他还没有被仇恨冲刷理智，在寻医期间，他也听了不少百姓对前朝皇帝的抱怨。
李玄翊的举动只是结束了一个昏君的姓命，他的上位，也是一个暴君的诞生。
“可他的性格太过暴怒，动不动就是几百人，甚至几千人的死亡，这样弑杀的人如何当好一个君主？”
苏予墨回道:“哪个皇帝没有杀过人？我觉得没有一个皇帝手上是干干净净的。”
她继续说:“当然，这不是对他的辩解，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周与笙一愣，这个公主似乎和传言中的不太一样。
传言说她鲁莽，不顾礼仪，一副乡野女子的样子。
可就今天看来，她似乎是一个有情有义，有勇有谋的奇女子。
他轻笑一声，看向窗外。
“你说的对，皇帝的手上都是沾着血的，就当我只是为了报私仇吧。”
“李玄翊，无论他是一个明君还是暴君，我是一定要杀的。”
哪怕最后没有一个人帮他，他也会自己潜入皇宫，提刀杀人。
就算最后横尸街头，他也绝不后悔。
在此刻他身上的竹子似乎动了一下，像是被这句话打动，也要出一份力。
如果有人杀了她苏予墨的亲人，或许，不，是肯定。
她也会拼上命去为他们报仇。
“那杀完他之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