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好倒吸了口凉气，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谁告诉你，妾室是奴才，又是谁说，奴才可以随意打杀的？”妘雀的问话声愈发沉重。
“你又在考我对不对？”陶芝嘿嘿一笑，“自然是教母教导的，这叫尊卑分明，我可记得清清楚楚。”
“姨娘犯了何错？”妘雀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她竟然想让我在私底下叫她母亲？母亲可是对主母的称呼，她这是嫡庶不分，动了妄心，犯了天大的错，若是教母在，肯定要罚她写悔过书！”陶芝一口气说完，又补充道，“但她只是奴才，哪有写悔过书的机会，我只能亲自罚她了。”
“那可是你的生母啊，你竟然为了一个称呼，把生母杀了？”安好愤愤不平地反问道。
“她一个妾室，能为杜家生育，那是她的福分，但她只是个奴才，做错事就该受罚！”陶芝十分固执。
“你你你，不可理喻！”安好气急败坏，将头扭到了一旁。
“我做得好吧，教母一定会夸赞我，对不对？只是这些狱卒蛮不讲理，竟然将我拘在了这里，好些天没给母亲请安，回去肯定要写悔过书……”陶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多大的罪行。
“送她回去吧。”妘雀心生不忍，吩咐了一声，狱卒上前准备将陶芝带走。
“你还没告诉我，教母会不会夸我？”陶芝挣扎着朝妘雀招了招手。
“陶芝，你安心去吧，教母很快就会来亲口告诉你答案。”妘雀语气随和地道了声。
陶芝闻言果真停止了挣扎，满心期待地回了牢房。
“怎会有如此悖德之人？”妘鹰愤然地点评着。
“她将杜氏那套歪曲的礼教奉为真理，加上偏执的性格，才酿成了如此惨剧。”妘雀摇了摇头，想起了杜氏的生平。
杜氏真名杜如意，她的母亲是庶女出身，用尽手段嫁入杜家为正妻，对女儿礼教要求极高，且苛待庶出子女，稍有不得体就让孩子们写悔过书。
杜如意耳濡目染，变本加厉，未出嫁时就有虐待庶妹的传言。
而后她母亲为生下嫡子，高龄产子母子俱亡。
母亲一死，杜家族老赶紧把杜如意嫁去了北境，眼不见心不烦。
杜如意就这样嫁进了北海傅家，时常因为妾室，闹得家宅不宁，生下嫡长子，即傅说的父亲后，她就被傅家幽禁。
傅父承继北海首领之位，傅说的祖父回了祖宅居住，杜如意被放了出来，成了杜老夫人。彼时傅父已娶妻生子，杜老夫人对于庶女出身的傅母非常不满，时常要挟二人绝婚，暗地里更是对其责打辱骂。
傅母为了丈夫在战场不分心，一直隐忍不发。
商鬼之战时，敌军入城，傅母为救儿子被残忍杀害。
杜如意吓破了胆，丢下嫡孙，挟裹着家财逃回了殷都，并以嫡长女自居，入住杜家。
这回她学聪明了，带上伪善的面孔进了贵族圈，并且敏锐地发现了几家对庶女不满的主母。于是她毛遂自荐，以教导礼数为由，但凡庶女有一丁点错就得禁食或体罚，并写下悔过书，以此来驯服调教。
不久后，杜如意受到王后邀请，进宫教导郡主和妘娘子，更被封为司礼教母。
有了王后做靠山，她从此更加肆无忌惮，荼毒了更多贵族女娘。
她甚至专门建了一座书楼，存放女子写下的“悔过书”，并以此为荣。
而被杜如意教导过的女子，大多像子央郡主一样，变成了自卑怯懦的性格，这样就方便了别人对她们的掌控。
……
“陶芝是既可怜又可恨，但杜氏真是坏透了，不能再放任她残害女子。”安好义愤填膺地说着。
“这件事也不难，只是需要阿好帮忙。”妘雀示意安好附耳过来，轻声交代了她几句。
“好，我一定办妥。”安好爽快应下。
回到山庄后，妘雀一直闷闷不乐，她一想到杜氏，胃里就翻滚着难受。
傅说也是沉默不语，因着儿时回忆，自责没有保护好母亲。
两位主人都如此低气压，整个云月山庄仿佛都笼上了阴影，下人们当差也格外上心。
“阿兄，杜氏会遭到惩治的，你且放宽心。”妘雀率先开口，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平静。
“哦？”傅说晃过神来，有些失笑道，“所有人，包括父亲，都说杜氏始终是祖母，她即便有再大的错，我也应该原谅她。只有阿妹，你说杜氏该遭到惩治，还让我放心……”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妘雀叹道，今日在牢房里，她之所以没有责备陶芝半句，正是因此。
没有人在陶芝需要的时候帮她一把，而她现在已然踏上死路，这时候再告诉她，她信奉的都是错的，她走了弯路，该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况且，能原谅陶芝的也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而是那位已死的生母。
该受罚的也不止陶芝一人，还有杜氏、请杜氏来教导礼数的陶家主母、纵容杜氏野心的王后，以及每一个放任事态发展的知情人。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傅说复述着，忽然多了几分释然，看向妘雀的目光也变得更加柔和。
……
翌日，太学宫散学后，安好来到了杜府，拜访杜娘子。
“哟，之前想见安六娘子，登门拜访都见不到，我还因此受了王上的责罚，如今你倒是主动来请见我了？”杜芙蓉嘲讽道。
“之前多有误会，杜娘子送我那条小白蛇作为生辰礼后，安杜两家的误会便解开了，还请娘子莫要再介怀。”安好随心回着，并没有意识到杜芙蓉话中的敌意。
她这是拿送蛇一事威胁我？杜芙蓉暗地发怒，但也不敢轻易表露出来，毕竟姚姐姐教过她要隐忍，不可冲动行事留下把柄。
“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杜芙蓉冷声问道。
“十日后的旬假，子央郡主想宴请太学宫诸人，但王宫中诸多拘束，郡主让我来代为询问，可否在杜家设宴？”安好诚恳地看向杜芙蓉。
“来我家来设宴？”杜芙蓉面露惊喜，那她岂不是能见到昭王子，还能与太学宫的学子们结交？真是天大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