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建设和于建国对视一眼，纷纷凑上前去，就着仅剩的光亮看相片上的人。
被马桂花紧紧攥在手中的是一张大合照，相片上的人穿着得体，收拾得干净整洁，目光炯炯有神的望着镜头的方向。
相片中能看到楼梯的扶手，想来这户人家家境富裕。
可能是被人经常拿出反复观看，照片的边缘已经起了毛刺......
于建设的眼神好使，不需要别人提醒。他的视线梭巡一圈，聚焦在合照中的角落，一个身型瘦高，略显寒酸落的男孩身上......
男孩目测十六七岁，也可能更年轻。他的穿着与在合照中的其他人不同，袖子已经短了一大截，堪堪吊在手臂上。
他的神情平静。不，或者用冷漠更为合适。
神奇的是，明明是别人的家族合照，男孩的五官和神态与于家合照中的于建党一模一样......
于建国的嘴轻微张开，显然他受到的冲击不是一点半点。
毕竟于建设拿着相片找老两口是下午的事情，关于双胞胎的种种猜测还没来得及告诉于建国。
所以于建国宛如脑袋被砸了一棍子般发懵，半晌说不出来一句话。
良久的沉默过去，终于找回了声音，他不可置信的盯着于银花，手指指着相片，“银花......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大哥，你也觉得这个人像二哥对不对？”
于建设为防止认错，直接问马桂花，“妈，我下午拿的照片是不是还在你这儿？”
马桂花松开手，五指无意识的收紧。她的嗓音嘶哑，反应比平时慢了半拍，“......对。你那张照片确实落在我这了，我寻思留着看看，会不会再想起什么......”
接着指向柜子中间的抽屉道：“就在那个抽屉里，你拿出来比比看吧......”
一番话听得于建国满头雾水，不禁问道：“什么相片？”
于建设一边开抽屉一边给于建国解答：“雯雯好奇二哥长什么样，我把咱们家那张合照找出来让她看看。大哥，就是二哥当兵前照的那张......”
“哦......你说那张......”
“对，小孩子嘛，看东西直白，看人更直白。她念叨大姐和二哥，不，应该是和咱们家人一点都不像。所以我才会拿着照片过来问，没想到，确实问出些内情。”
找出相片，于建设摆在桌子上......
两张一大一小并列放在一起。
大的合照中格格不入的男孩子宛如于家缺失的最后一块拼图一样，与于家人的合照相契合。
“......真是太巧了......太巧了......”马桂花紧盯着两张相片，喃喃低语。
于建设长出一口气，“确实太巧了！其实我想年后去医院问问有没有通过血液鉴别是不是亲生的法子。这下好了，二姐你这张相片已经告诉我们答案了......”
于建国来回指指，“所以......所以于金花真的不是咱们家的孩子？”
“还用想吗？你看她哪里像是于家人？”
于老头的情绪复杂，揉了揉眉心道：“银花，你说说吧......”
于银花同样没想到娘家会有于金花不是于家人的猜测。而且，她拿到的相片像是直接证据一样......
她清清嗓子，“下午我带孩子去老师家拜年......”
于银花的婆家姓潘，她嫁过去后生了两女一儿。值得一提的事她的公公婆婆没有任何重男轻女的情绪，对待孙子孙女一视同仁。
孩子们念的是玩具厂和机械厂内部职工学校。老师遭受的冲击会小一些，所以学习氛围还算浓厚。老师平时对她的孩子很照顾，孩子不会的题还会在课余时间帮着讲解。
所以于金花对这位教初中的沈老师很有好感......
“沈老师的年纪和我差不多大，性格温柔大方。我们到的时候正好赶上她翻相册，当时这张相片在最上面，因为洗出来的相片大，我一眼扫到了那孩子......”
“说实话，一开始看见我只觉得眼熟，没往二哥的身上想。还是孩子提醒了我一句，说有点像远洋和远洋。”
想起当时的状况，于银花心有余悸，幸好自己觉得不对劲多想了想，真错过的话就太可怕了......
“后来我细细一看，哪里是像远洋和远航啊！应该是和小时候的二哥一模一样！所以我越想越不对，沈老师说这张相片是她在娘家的时候照的。她们家族的合照怎么会有和二哥长得像的人呢？不过……她说她们整个家族大多都是老师，所以冲击一来，家族的人已经七零八落，不知去向了……”
于建设的手突然点了点男孩子身边的人，“你们看看这个姑娘......”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男孩身边的年轻女孩身上……
从站位看，似乎是他的妹妹。面上无忧无虑，一派天真，一副被捧在掌心的娇娇小姐样子。穿着及膝的纯色布拉吉，项链，耳饰一个不落。
于银花迟疑，“是不是……是不是有点儿像大姐？”
毕竟照片上女孩子的打扮时髦，可能还适当的化了妆。
而于家的条件有限，穿的只能说是过得去。
如果不是相片中的于金花年轻，一般人根本无法将两姑娘联想成亲姐妹，更别提现在已然是农妇的于金花了……
马桂花眼含热泪，手指摩挲着相片中的男孩，“他肯定是我的孩子！他过的一定不好……”
无需与身边人做对比，仅从神色就能看出来……
过得好的孩子是不会有如此冷漠的神色的……
她拉住于银花的手道：“银花，你帮妈仔细问问那个沈老师，能不能想想这家人的下落......他，他也是你哥哥啊......”
于银花比马桂花的身量高，轻而易举将亲妈搂在怀中，“妈，你放心！我是不确定才带着相片回来确认一下，走之前我拜托她尽量想想，看看能不能找到那房人的下落......”
于老头整理心中的想法，“建设，年后你还得去医院问问。你大姐，不，于金花她这个人，拿不出确切的证据是不会信的......”
七十年代，成分至上。
在容易被打成臭老九的教师世家的沈家和根正苗红的于家之间，无需多想就知道于金花会作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