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时收回目光,没有太多思考,径直走到裕和亲王身侧微微抬手:“义父。”
声音响起的同时,年轻公子已经关上房门离开,应该是未听清他的话。
裕和亲王收回目光,微微点头:“先坐吧。”
“在皇城这段时间?还适应吗?”昨日虽单独谈过,但因为匆匆一面,没有谈及太多,谢兰时不过也只是细说了一下有关圣上的事。
直到此刻,裕和亲王才来得急询问义子安好。
谢兰时坐在对席,他知道义父问的是他身上旧疾:“一切都好,劳您挂念了。”
“在皇城的这段时间,身体没有经常感觉不适,倒是小郡主的那位朋友,替兰时看过身上旧疾,好了一些。”
闻言,裕和亲王向后微靠。
“小神医就是昨日向您提过的那位。”
“记得。”
二人对坐闲聊,虽然谢兰时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但是面对这位义子,裕和亲王仍旧察觉出了不妥。
“今日这么早过来,是有什么事想问吧。”
气质儒雅的裕和亲王缓缓开口,虽然一语道破了谢兰时此刻内心所想,但脸上温润的笑容,并没有让人感觉不适。
心事被戳穿,谢兰时没有任何窘迫,只是方才藏在眼底的凝重才缓缓显露出来,他抬头对上了义父一双琥珀色的长眸,长眸幽邃,他也不知可否透过这一双眸子看到义父内心真正的想法。
“还是被您看出来了。”谢兰时轻叹一声。
“你长这么大,有什么事是瞒得过义父的?”裕和亲王开口,语气还带着笑意。
“您说的是。”
看着义子再一次陷入沉默,裕和亲王没有催促,等着谢兰时开口。
后者收回目光,从狐裘之下的衣物中拿出了一侧书卷,正是昨日澹台元序送到他手中的那一本。
“您看看吧,这是兰时无意在澹台世子的藏书阁中翻到的,虽然看到这本书卷的确意外,但里面的内容却让兰时介意。”
话音落下,裕和亲王看向了摆在桌上的书籍。
书卷封皮之上,没有任何字迹。
裕和亲王依然是一副温雅的姿态,他拿过书卷,翻过几页,便已经大概知道了书中的内容。
但并不是看来得知的内容,只是凭借匆匆几眼的肯定猜测。
“原来,是有关皇叔的书卷。”
裕和亲王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推到谢义子面前,他的嘴边不自觉挂上了一抹微笑,但却又伴随着长叹、摇头,似乎是在惋惜与释怀之间徘徊。
“兰时,你想问些什么?”
谢兰时垂眸,看着眼前的书卷,此刻他猜不出义父会说些什么。
“这书卷之中,记载的您应该知道吧。”
“知道。”
裕和亲王给予肯定的答复,看着义子的眼神,转身走到窗边。
“当年,先帝赐死皇叔,理应除了皇宫之中常伴在他身侧,之后被他杀死的那几位心腹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此事,但哪怕是知晓半点内情的朝堂中人都能猜出真相,不过是默契的都没有开口道明罢了,义父我也是知道内情的人。”
裕和亲王开口,回忆起往事,轻松的姿态消失,转而代之的是追忆与沉重。
他站在窗边,望着庭院角落处的一株梅花树。
大雪忽至,一片雪白之间,那树梢之上的一抹嫣红格外耀眼。
梅花树……
裕和亲王缓缓出神,他依稀记得,那之后梅花与白雪也淹没在记忆之中。
谢兰时看着义父站在窗边的身影,义父并非魁梧之人,相反身形略显消瘦,大概是因为已经算不上年轻,时常患病之下,没有了曾经的风华,只剩骨子中的儒雅。
他看着单薄的身影,莫名觉得,那位摄政王在义父心中的分量应该比他猜测的更重。
“于义父而言,那位摄政王不单单只是皇叔吧。”
“自然。”
裕和亲王的生母出生世家,乃开国贵族之后,入宫之后位列四妃。
长孙家的女儿都是贤良的女子,嫁入皇室的不在少数,自然也有与裕和亲王母族同出一脉的摄政王的生母。
摄政王的确不只是他的皇叔,但于他而言的珍重不是因为母族这一层关系。
“皇叔虽只年长我十一岁,但我当他视作师长,我敬重他、钦佩他,更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不过,世间能做到他那般的人寥寥。”
他始终记得,三十多年前,他到皇叔府上在书房之中看着的那副画卷。
画卷挂在桌案旁,上面画了一个人,那是过往朝代之中一名辅佐幼主的贤臣,世人称其周公,皇叔在书房之中挂有他的画像,警示自身。
他只是臣,不管天子如何揣测,天下人如何揣测,他必须忠。
但无奈,皇叔做到了大义,他侍奉的君主却远远不如千年前历史中的那位。
听着义父的话,谢兰时微微出神,一阵惆怅与恍然弥漫。
出神间,忽听声音再次响起。
“那让你介意的是什么?当年那位摄政王真正的死因,还是另有其他?”
话落,谢兰时抬头:“是当年被掩盖的真相,更是您如今的立场。”
闻言,裕和亲王轻叹一声.
“那位小郡主,同样怀疑吧。”
因为他对于皇叔的敬重,以及知道真相后的态度,他与先帝之间向来势如水火,这也是多年来,他从未到过皇城的原因,自然也可以成为他为摄政王存有异心的理由。
先帝去了,如今的圣上是位贤明的天子,有些事情,便不用再避讳。
看着义子的神色,他不用多做猜测,也知道那位小郡主的看法。
而兰时,也想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看来,我猜的没错了。”
裕和亲王郑重的点头,目光再次看向窗外,缓缓开口。
“的确,你们猜的没错,起初,我的确有谋乱之心。”
“我敬重皇叔,但皇叔这般心存大义没有半点异心之人,却依旧被他侍奉的天子赐死,我觉得我若是为他反了,没有人有资格说三道四,更何况,我也是正统的皇子,挣个皇位来当当又能如何,但如今天下的太平,是他毫无怨言甘愿赴死换来,这朝堂之上,也并非没有周正之人,只是对于摄政王的用心都心知肚明,敬重他的人,不会有颠覆他所守护的天下的想法。”
“真正借皇叔的名义造反的,不过那些是拿皇叔的名号当作噱头,或者是真正蠢笨的人。”
“当然,义父不在这之内。”
裕和亲王侧头看向谢兰时,这些晚辈的怀疑,不难猜测,同样也是在所难免,可他的打算只有自己知道了。
“是兰时狭隘了。”
谢兰时垂眸,义父说服了他,而他也终于放松了一些。
义父的性情,他是了解的。
“当下局势这般,难免多想。”裕和亲王淡淡一笑,看向义子:“怎么?这下放心了。”
谢兰时肯定般点头。
“看来,你的确将那澹台小郡主看得很重。”裕和亲王轻声,不知是从何得出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