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荑,你让人去一趟谢兰时的院子,告诉他这几日尽量不要……”
说到这里,澹台元序沉吟片刻,突然起身将桌上的烛火吹灭:“算了,我也是闲着,我去吧,你忙你的事情。”
离开云松庭,快到谢兰时居住的庭院时,隔着一堵墙澹台元序便听到了院里飘出的琴声。
琴声曼妙,一曲清韵悠然入耳,澹台元序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堆砌的毫无瑕疵的月亮门下,少女的脚步就此停住,隔着一条不远的青石小路,一个青衣的男子身影映入眼帘。
朱红色的长亭下,谢兰时垂眸轻抚琴弦,唇边淡淡的笑意让眉宇间的那一抹矜贵,显得不再疏离,生出一抹温润。
她脑海中,如走马灯一般想到了曾经看到的一句话: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一支竹节伸入长亭之中,翠色的竹叶衬着那一抹青色的身影。
小郡主靠在月亮门下,没有急着打扰,而是饶有兴致的听着弹出的那一首曲子。
她并不通音律,但伊人自幼学琴,她听得多了也能辨别好坏,此刻自然也能听出谢兰时这一手曲子弹得甚妙,虽然不能夸张到比肩国手,却也登得大堂。
一曲终了,坐在长亭下的身影从琴弦之上收回手,抬头看着那伸到眼前的竹节,伸手摘了一片竹叶。
已经入秋,昨夜下了小雨,今日的天气也略显昏沉,这一片竹叶之上尚且躺着一滴露珠。
正在谢兰垂眸出神时,突然听到耳边响起一阵脚步声。
脚步轻盈,虽出现的突兀,却并没有打碎这难得的安静。
“小郡主怎么过来了?”
谢兰时侧头,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意,待人一副温和的姿态。
“弹的不错。”
闻言,谢兰时惭愧的摇了摇头:“其实是差了的,这本是一首琵琶曲,长琴弹起来总归是没了琵琶的韵味。”
“我很好奇,你在裕和亲王府的这些年都学了些什么,琴棋书画你通几样?”
谢兰时沉吟半晌,作思考状:“并不擅长画,其他三样也只是少有涉猎。”
“少有涉猎?”
澹台元序挑眉,于这人而言分明是实话,别人听来却有些过于谦虚了。
谢兰时也学着样子,挑眉看小郡主。
均是对对方表达出质疑。
“你的少有涉猎,是别人的精通。”
“教我弹琴的那家伙若放在京城堪称国手,琴艺精湛,我的确只学到了他的皮毛。”
“看来是个了不得的人呢。”
他们闲谈,一路走到长亭下。
一张七弦琴摆在桌案上,看上去琴身似乎是桃木雕的,还能闻到一抹淡淡的木香,澹台元序扫过一眼,在意的却是琴身侧面刻着的一段话。
弦上濯君抚几音,月下浮沉把酒杯。
“濯君?”
“便是我那位朋友。”谢兰时一笑,在这夹杂着淡淡凉意的秋风中,那一笑便如初冬的雪遇上夏日的烈阳。
他们坐到长亭下闲聊。
“我今日过来是告诉你,这几日尽量不要出府。”
闻言,谢兰时微微蹙眉,先前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点,她知道澹台元序如此的原因。
“我知道了。”
“不问问为什么?”
“猜得到一些,所以就不添麻烦了,我怕一个不谨慎,知道的太多,小郡主要拿我性命。”
“知道的秘密越少,方能活的越久。”
“这事确实需谨慎,但那话是开玩笑的。”
谢兰时笑笑不语。
“小郡主无事要忙?”
“小事有芜荑去办,至于大事,还得等。”
澹台元序并没有急着离开,坐在一边静静看着谢兰时研究琴谱。
那人眸光微垂,右手有意无意拂过琴弦,手指修长如玉。
“那个,少有涉猎……”
“叫我?这称呼还真是奇怪呢。”
“难不成这还有别人?”
“小姐,我没有过于谦虚,的确是少有涉猎。”谢公子有些汗颜,甚是无奈。
“是是是,我就想问问,也教教我如何?”
“小郡主打算学琴了?”
“闲来无事嘛。”
“那可要说好,在下的琴艺是不如我那位好友的。”
“那也比我强多了,放心,我给你报酬。”
“在下会是那种贪图小郡主一点报酬的人吗?”
闻言,澹台元序作势思量半刻。
“我给的可不只是一点报酬。”
“……”
……
秋菊宴之后,按着澹台元序吩咐,谢兰时未敢离开定北王府。
但皇城之中的有关小郡主、祁王和那不知姓名的谋士的传闻愈演愈烈,直到几日之后,便如同澹台元序预料的一般,皇城之中的传闻,瞬间便被压了下去。
皇宫之中突然传出天子身中剧毒的消息,此事便如同乍起的秋风瞬间席卷整座皇城。
消息传的沸沸扬扬,似乎是宫中之人刻意泄露,但眼下局势已经无人去查究竟是何人泄露消息。
小长公主为此大怒,却更要安下心掌控局面。
而就再消息传出前夕……
……
天色微凉,夜色渐深,朱红色宫墙之内。
亭台楼阁,琉璃青瓦伫立。
御书房,当朝天子坐在桌案前,一身便衣,因忙碌多日脸色略显憔悴。
烛光倒映着他的身影,这几日处理朝堂政事,一直繁忙,直到此刻奏折批完,方才轻松一些。
“高士,什么时候了?”燕璟开口。
话音落下,站在不远的太监连忙回应,略显尖锐的嗓音响起:“回陛下,戌时三刻。”
闻言,燕璟看了看窗外:“还不算很晚。”
说着,他扫了一眼桌案上,发现了堆在一边有点凌乱的纸张,随手拿了一沓翻阅,直至看了几张,才意识到是什么。
“这是前几日四弟在湘江水畔设秋菊宴那次送来的?”
直到这时,他方才有时间注意这些琐碎杂事。
“正是。”太监微微点头。
天子全部拿到手中,粗略扫过一遍,突然摇头失笑。
他这位同胞弟弟为了此番安排的事也是费了一些心思,不比他差。
当夜秋菊宴的画舫上有数百人,这些人中难免没有他安排的人,当夜秋菊宴发生过什么,燕璟之前便已经一清二楚的,此刻拿起来翻阅只是出于打量,然而正当目光看到一处之时却是微微一顿。
烛光映照的纸张之下,笔墨飞洒,写出一首七言诗。
燕璟看着目光微滞。
“陛下?”
“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