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年幼的我，还未能见识到京城的繁华，便明确了暗中阴谋算计。”
“若陛下要问，臣女心中感受，便只能说这京城如同一副棋盘，棋盘之上皆是棋子，棋子皆身不由己。”
曾经，虽身处皇城，她却从未将自己当作棋子，可当重担落在肩头，她也不能再如同曾经随心所欲。
皇城中繁华的表象和内里的暗流。
老皇帝神色如常，摸了摸鬓角的白发：“说的不错。”
“如果皇城是棋盘，谁是下棋的人呢？”
“没有下棋的人，因为这副棋盘之上的每个棋子都是鲜活的人，他们并不会成为受人掌控的棋子，所以便不会有下棋的人。”
天子看着这个小姑娘，愈发有些介怀。
澹台元序与燕伊人交情甚好，是整个京城都知道的事，此前他只当澹台元序与小女儿一般，是个娇贵可爱的性子，以前她不争不抢的确如此。
如今再看并不一样。
尚且还是少女，眉宇间便流露出桀骜和英气，这是一位与她父亲极像的后辈，若是从军定是不落于任何男儿的女将。
高台之上，天子拢了拢长袖：“再过半月，便是新年了。”
“国宴之后，立储。”
“陛下已经有人选了？”
向来果断却在此事上斟酌反复的天子，此刻终于有了肯定的答复。
“你不是早就知道答案了吗？”
“夔儿的性情不适合做天子，他既然爱玩那就让他当个闲散王爷，麻烦事都让他二哥去管。”
天子轻笑，眼角是刀刻般的皱纹，这也是深思熟虑之后决定，今日澹台元序即便不来此，之后的储君必然也是二皇子。
但若能得定北王的相助，自然是幸事。
此一番，定北王府赢了，他却也并没有输，可惜同他争的是个小女孩，纵赢了也不甚光彩。
闻言，澹台元序不禁勾了勾唇。
此话说得轻巧，她可不觉得燕夔真的想当个闲散王爷，但圣命难违，这次她没有异议。
天子侧头，看着澹台元序：“元序，朕要你一个表态，天家要看到定北王府的忠心。”
澹台元序闻声抬头，眸光变了变，映出天子那一双淡漠的眸子。
十六岁的少女连忙收回目光，此前撑在头顶的油纸伞，没了支撑砸落在白雪上。
她半跪下来，双手悬于额上。
衣袍被夹着雪花的长风扬起，只听得风声的青云台上，响起少女的声音。
“今日在此，元序代父承诺，定北王府上下辅佐二殿下登上帝位，澹台氏世代忠于大梁，绝无二心。”
“元序，那你可愿嫁入皇室？朕收回那道圣旨，这次就让你做璟儿侧妃如何？”
天子想要借定北王的势，他不会除掉定北王府，却并不想再有皇室无法控制的那一日。
赐婚的诏书也尚未公之于众，他身为天子改个名字，也是轻轻松松。
闻言，澹台元序诧异抬头:“陛下还不愿相信定北王府的忠心？”
“你敢质疑朕？”天子反问，语气倏而严厉。
澹台元序垂眸，天子收回成命，更是没有怪罪她的出言顶撞，已经是陛下作为天子很大的让步。
她沉声：“臣女不会做任何人的陪衬，但可作矛。”
她不会作皇室用来衬托燕璟的绿叶，她只会是燕璟手中的利器。
“陛下若不信臣女，可以留一纸诏书给二殿下，若是定北王府有谋逆之心，便用这则诏书让臣女嫁入皇室。”
“……”
不久后的青云台上，少女已经退走。
佝偻着身子的太监撑着油纸伞，毕恭毕敬站在天子身侧。
“快到新年了，今年的国宴让璟儿和礼部一起操办吧。”
“是。”
“陛下，还有一事，四殿下求见。”
“告诉他朕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议。”
……
回府的马车上，澹台元序讲完当年的事，对面坐着的家伙突然沉默下来。
并不算宽敞的马车中，她端着点了蜡烛的灯台，凑近谢兰时。
“你在想什么？”
听到耳边响起的声音，谢兰时回神，抬头勾起一抹笑容：“小郡主怎么突然讲这些？”
“自然是纠正你听到的传言啊。”
澹台元序坐回自己的位置，京城中的传言她听阿意在她耳边念叨过。
圣上赐婚的当日，燕夔便让人在京中放了消息，只是燕夔没能想到，她进宫一趟，让陛下收回了成命。
这已经传出去的消息，倒成了绊燕夔自己的一块石头。
只是未曾想到消息流传的很快，宫中更是泄露出了一些消息，她当日进宫和后来与燕璟走在一起举动，更像是在证明一些流言。
比如，那传闻之中，定北王府的小郡主进宫拒婚，原因便是她的心悦之人，是当今圣上。
从不曾参与党争的定北王府忽然与二皇子交好，等的就是燕璟登上帝位的那一刻，澹台元序一身嫁衣入主中宫。
毕竟二皇子正妃所在的程家和定北王府比，还是差了些。
这都是坊间茶馆说书人的闲谈，偏偏还有人相信。
“传言有真有假，不能皆信以为真，之前燕昭还问过我是不是真的。”
小郡主向后微靠，双手环抱有些无奈，一副小姑娘的作态。
丞相府一直都是支持燕璟的，二皇子殿下受封储君之后，与定北王府的来往渐渐便多了。
她第一次见到燕昭的时候，那一身玩世不恭姿态的燕大公子就凑到耳边戏谑地问她。
“这人也不动脑子想想。”
“在下有些好奇，最后提到的那则诏书在哪？”
“在圣上手中呢，不过他当年就与程姐姐相敬如宾，根本没有娶我的意思，如今既然相信定北王府，那则诏书于圣上而言也是可有可无。”
不过是多了一个把柄在皇室手中，横竖也只是她这条性命而已。
只要她死了，天子也不能拿父亲怎么样，难不成把哥哥纳进后宫？
“所以，自那之后祁王爷便记恨上小郡主了？”
作为一个皇子被拒了婚，甚至在京城流言中，被自己那位兄长压了一头，虽然谢兰时并不觉得燕夔那样的人会心悦小郡主。
但总是没人愿意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