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时略有些惊异抬眸,四目相对,眸光落在一处。
定北王年轻时在京中也是相貌品行极佳的世家公子。
老定北王病重时,他带兵上了战场染了一身血腥,才显得凶神恶煞。
后来战胜回京,得了天子的赏赐,已经落冠的定北小世子也到了成家的时候,家中长辈忙里忙外将京中的贵族小姐给挑了个遍,但相中得几个愣是不愿嫁到定北王府做世子妃。
至于原因,便是因为当年定北王在战场之上的名望太盛、导致误传,以至于很多人都以为他是暴虐的性子。
京中流言四起的那几日,定北王府迎来了一个意外的客人。
前大理寺卿,是个怕夫人怕的要死要活的,出门在外除非公事,离陌生女子总是三丈远,因此在京城中二人也被传为一段佳话,不过更多是堂堂大理寺卿惧夫人的调侃。
但可惜其夫人身体不好,只生下一个女儿,便再没有其他子嗣。
这大理寺卿捧在手心呵护的掌上明珠,却在关于定北世子的流言飞传时,突兀的到定北王府登门拜访。
民间有传言,那日她到了定北王府,见了定北世子只丢下了一句话:“你要娶妻?但无人敢入定北王府?”
不等定北世子回话,她又言:“那刚好选个吉日到大理寺提亲,我给你半月时间,过时不候。”
不知真假的人,只当这是无稽之谈。
谁知没过几日,定北世子当真带人登门,提亲的队伍浩浩荡荡从定北王府排到了大理寺,大婚当日,红妆三里。
他们成婚三年后,老定北王病逝,北境战乱四起,承袭父亲爵位的世子带兵北上,已经跻身王妃位置的世子妃一同跟随。
在边关的那几年,诞下一儿一女,可惜天不眷良人,定北王妃早早病逝,在北境的大雪中永远长眠。
京城的女儿死在冰冷的苦寒之地。
澹台元序很小的时候,定北王妃便去世了,所以她印象之中的母亲身影很是模糊。
但军中的叔伯们总说兄长长相随母亲骄纵如玉,性子却和父亲一样倔。
而她,与兄长恰恰相反,说她长相随父亲少时洒脱,性子却随母亲,一样娇纵跋扈。
兄长是骄子的骄,而她是娇弱的娇。
不过,她觉得,她应当不是那种会跑去别人府上,逼着人强娶自己的那一类。
此刻,她微抬着眸子看着谢兰时。
先前那些话配上这一双紧盯着人的明眸,他人看来必然惊叹,神态与那位早逝的定北王妃一般无二。
目光被投来的一双明亮眸子占据,谢兰时突然勾唇笑了,如沐春风一般的温柔:“我懂了。”
“不枉我一番口舌。”澹台元序赞许的点了点头,不等谢兰时反应,转头已经握住了桌案上摆着的毛笔。
场间,看着席中十八支菊花,烛光映照,每一朵菊花之上都泛着火光,清雅高洁的菊因此染上了淡淡的烟火气然而却又不同于世间一般的胭脂俗粉。
在澹台元序和谢兰时交谈时,已经有人提笔开始写了毫不掩饰已经提前备下诗篇。
小郡主垂眸沉思,在琴棋书画上她向来不精通,母亲在世时尚且注重,但后来病逝,无人再操心教她这些。
府上虽请过先生,那也是教她武学的,舞刀弄棒与琴棋书画无半点关系。
所以,在这里让她写诗作画当真有些为难了。
沉思许久,直到墨汁滴在纸上晕染开,方才回神。
就在她苦恼时,身后突然响起谢兰时的声音:“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一字一句,声音传入耳中之时,澹台元序皱了皱眉,怔了片刻,心中的震撼溢于言表。
她侧头,却见那人烛光中一张清朗笑颜,晃人心神。
她收回目光,毫不犹豫,抬手落笔。
不知何时,身后之人的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笑意。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谢兰时一字一句讲完、澹台元序一笔一划写完,寻常写字潦草的她,此刻握着笔写的规规整整。
看着被自己写下的内容,如大梦初醒一般她放下了手中的毛笔,诧异转头。
那一双眸子依旧平淡无波。
“没想到,我还是小瞧你了。”
说着,她往谢兰时的桌案边靠了靠。
平整的纸上只有一句:“叶叶枝枝映酒舫,朝来菊,独自吐幽芳。叶叶枝枝映水塘,点纱灯,湖上月挂稍。”
只能说是平平无奇的一句。
谢兰时淡淡一笑:“这锅就让小郡主背吧。”
闻言,澹台元序却发自肺腑的摇头:“那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这么好一首诗,扣在我头上,不会有人觉得真的是我写的,他们看到,也只会讨论我花了什么高价从什么人手中买的,所以可惜了。”
“京中人尽皆知,我不擅诗文。”
就在这时,那个总是在一旁看戏不嫌事大的脑袋又凑了上来。
“两位,我可是全都看见了的,如此,是不是便没有那么可惜了?”燕昭勾唇一笑,微微挑眉。
“丞相府公子还有偷听人说话的喜好?”澹台元序眸光垂了垂,没有和这个家伙开玩笑的心思。
只无意中听到一半谈话的燕昭发现事情有些复杂,连忙往回缩了缩身子:“得嘞,你们继续。”
澹台元序没有理他,沉思了片刻,突兀转头:“谢兰时,今晚我带你进宫如何?”
进宫?
谢兰时察觉到古怪的地方,微微皱眉,当今圣上虽然仰仗定北王府,但应该还没到小郡主一个女子能深夜入宫面见圣上的地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