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成意提前回来了。昨晚上跟程希打视频时，发现她眼圈有些红，便问是怎么回事，程希支支吾吾说是看偶像剧男主死了独留女主孤活在世被感动的。
“.......”
前言不搭后语，魏成意知道程希在撒谎，便连夜加了个班，赶在第二天下午程希下班前回来了。程希当然还被蒙在鼓里，以为今晚自己又要独守空房到半夜才能见到他呢，未料刚一下班就接到了他的电话，说在大门处等她。
“你怎么提前回来啦？”程希老远就在人群中发现了魏成意，小跑到他跟前，细细喘着气笑道。
“效率不错工作提前结束了。”魏成意绝口不提昨晚她双眼通红与加班的事，一只手放在背上帮她顺气。
“真好。”
“上车吧，今晚咱们在外面吃。”
魏成意要带程希去地是一家米其林三星日料店，昨晚得知程希还挺喜欢日料，便想着要给她最好的，提前让杨秘定了个位置。
还未进店，一股浓浓的日式和风便扑面而来，翠竹嶙石，溪流锦鲤，石头铺就的小路，还有那标准的日式小庭院，以及门前脚踩木屐身穿和服的接待员。
程希暗暗咋舌，心想这还真是刘姥姥逛大观园头一次，继豪宅外又沾了回魏成意的光涨了新见识。那接待员待他们走近，90°鞠身用日语说了句话，替他们拉开了门。不用猜也知道铁定是欢迎光临的意思呗，不然还能说句“去你妈的”不成？只是程希万万没猜到的是，魏成意竟然用日语也回了一句，叽哩哇啦一长串，程希只听懂了夹杂其间地那声“阿里嘎多”。
一时之间，程希只觉魏成意像那避世修仙之人，十八般武艺就没他不会地，瞪大一双眼睛痴盯着他，亦步亦趋被牵拉进店内，那接待女侍迈着小碎步在前面带路，弓腰屈身伸直了胳膊，一路引到了预订的那雅间幽阁里，并膝替他们一人倒了杯茶后方才迈着小碎步离开。
程希嘴中啧啧啧声不断，手撑头直勾勾盯着魏成意戏谑道：“成意，你说你会这么多本领，连日语都说地这么溜刷，怎么就看上了我呢？”
从这日料店里单拎出任何一人，恐怕都要比她厉害上千倍。她又土又龊，是一个小城市里的小小医生，渺小又自卑，实在想不通魏成意看上她哪一点。莫非是厚脸皮？
“美貌。”魏成意抿了口茶一本正经道。
“噗......”程希默默翻个白眼，但很快便接受了这个回答，心想有钱人品味就是不走寻常路。
见程希皱着一张小脸，魏成意倾身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好啦，不逗你了。其实我的小希身上有许多旁人没有的优点，是这世上最独一无二的存在。”
“......这官方话是从哪儿学来的？”
“我是真这样认为的。现在我拥有的这些见识本领不过是用钱堆出来的，若你换作我一样能拥有这些，可若我是你，却不一定能拥有你身上那些品性。”
“譬如？”程希喜欢听好话，话说回来了谁不喜欢？
“温柔，真诚，能给我归属感。”
“......最后这一条你确定不是滥竽充数？”
“不是，小希还有许多其他的优点，可那些都不是顶重要的，最后这条才是对来我说最弥足珍贵的。”
“行吧，这个答案满分一百我给八十。”有人敲门提醒上菜了，程希摩拳擦掌充满期待，潇洒放过了这个话题。
日料除了量少其他没毛病，程希最后以一口茶结束了这顿意犹未尽地晚餐，她对抹茶略知一二，只是不知杯中这口属哪个等级，肯定比若竹要好许多，方能做到入口清幽，回味甘厚绵长。因觉惊艳，席间不由多喝了些，此时憋忍不住站起身欲往外走。
魏成意得知她是要去寻洗手间，便跟着一道出了门，熟门熟路领她去了。等程希从洗手间出来，就见一黑发碧眼高鼻梁的外国帅哥站在魏成意身旁同他说话。
广州这么大还能遇见熟人？程希低着头想从他们身边装作路人溜走，到雅间等魏成意归来。不料却被他一口叫住，打破了这个能免去不少解释的完美计划。
既来之则安之，程希淡然举手主动做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咪咪，是应召女郎，有需要可以叫我哟。”
那外国帅哥显然不懂应召女郎是什么意思，茫然看向魏成意，而魏成意则黑着张脸。
“小希....”他沉沉唤了声，很不满最后那句话。
外国小哥见魏成意不理他，用着夹生蹩脚地中文将疑惑问了出来：“成意，应召女郎是什么意思？”
魏成意正欲纠正程希的身份，就感受到衣角被轻轻扯动了一下，便无奈道：“下次跟你详细解释，现在我们赶时间先走了。”
不愧是受外国文化熏陶长大的人啊，帅哥闻此并不纠纠缠缠，只冲魏成意说了句好啊，正好好久没去你家喝酒了，下次聊。便挥手潇洒告别了。
席间有一道菜佐了酒，虽被火炙过，但魏成意仍唤来李叔接他们。
“那先前我们自驾的那辆车怎么办？留这儿吗？”程希嘴上这样问，心中却想有钱人过日子真是麻烦，换作她直接叫个代驾不就完事了？
“停这儿吧，自有人来开走。”魏成意握着程希的手向大门外走去。
出了大门未走几步就看见李叔候在车旁等他们了，昏暗的路灯下那辆程希认不出是什么牌子的车闪闪发亮，车身硕长，似一匹毛发光亮的矫健良驹傲然挺立在此。
程希正默默感叹豪车果然是豪车啊，昏昏夜色都淹没不了它的光华。忽见不远处一个拎着酒瓶的男人横冲直撞踉跄向他们扑来。程希倒是没多想，醉汉嘛，走路不都这样，歪歪倒倒，眼睛一会长在头上一会踩在脚下，主动避开就行了呗。
程希浑不在意，扯了扯忽然没动静的魏成意欲继续往前走，可那醉汉也加快了脚步，甩动着胳膊冲他们小跑过来，眼看着离他们越来越近，程希甚至能看清他脸上狰狞的笑容时，不知从哪里涌出几个彪形大汉，挡在了醉汉跟前，其中一个气势最为凌厉肃杀，直接伸手贴身将魏成意团团护住，而程希在那醉汉扑上来的一瞬间便被魏成意整个护在了怀里。
作为医生，像这样被酒精麻痹控制了的人程希见了不少，尤其在夜间的急诊里，逢年过节走廊更是热闹不少，那些醉汉们不是你推我一把就是我踹你一脚，又或者互相吐对方一身，吐完爬起来再骂骂咧咧，更多的是直接喝到不省人事，像具尸体一般躺那儿，所以程希很快就冷静下来了，从魏成意怀里歪出一颗头向喧闹处看去。
她倒不是好奇那醉汉，醉汉喝醉了能干啥，不是睡觉就是撒泼打诨，程希早见怪不怪了，让她犯懵的是那几个突然现身的大汉，个个看起来身手都似不凡，块头那么扎眼，也不知道他们平时都藏在哪儿......
醉汉手里的酒瓶早在他试图砸向车窗的那一刻被夺走了，此时他束手无策被大汉们控制住口吐芬芳，什么草泥马，日 她娘什么这世界真不公平什么凭什么你们开豪车老子却连个厕所都买不起......骂着骂着就顺着一大汉的胳膊抱住了对方，大哭起来，程希眼睁睁看着他的鼻涕滑进嘴里被吞了进去，却无法递上一张纸。
“我们走吧。”魏成意牵过程希上了车，经过那醉汉身旁时，递给他了块丝帕，并转头跟身边那保镖低声交代了句：“送他回家吧。”
程希这才抬头看了那人一眼，哪里是什么大汉，分明是个年轻小伙，只是稚嫩的脸上多了许多与年纪不相符的沉稳沧桑罢了，不知怎么，程希又想起了那个快递小哥，同样的身形同样的气势同样的寡言同样的沉稳，只是面貌完全不相同。
上车后，一向寡言得李叔问了句：“魏总，没受到惊吓吧？”
“没事，有武斌他们在，不要紧。”
可程希这才注意到魏成意的指尖微凉，握着她的那只手，力度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大，手心里还冒着细细的汗，也是冰冷一片。
许久不提，程希差点就要忘了他曾是死里逃生之人，迄今他都不肯细说在被绑架的那些日子里究竟遭遇了些什么，是非人的还是留有底线的，他一丝不肯透露，只轻轻一笑轻描淡写说句没事，都过去了，且福祸相依让我遇见了你。
差一点，程希也要被他骗过去了，眼下仅是一个醉汉发疯就让他如此紧张。程希不由心中一酸，侧头望着身旁那个脸上仍维持着淡淡笑意的男人，心疼极了。
魏成意他，像猫咪一样，出现了应激反应。
“成意.....”
魏成意应声望向程希，只觉手被一只温暖的小手紧紧回握住。
“不怕，我能救你一次就能救你无数次，下次再遇见这样的事，换我护你。”程希眼神坚定。
魏成意一双眼里暗流翻涌，良久，才带着鼻音笑道：“好，小希护我。”
到了家，刚一进门，便不知从哪里飘来了猫咪的奶声。
魏成意满脸疑惑，却见程希拎着一只通体灿黄的小猫咪来到了他面前。
“惊喜！给你的生日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魏成意接过小猫，圈在怀里。小猫很老实，抬头软软冲他叫了声，并不挣扎。魏成意还没说话呢，就被程希抢道：“好啦好啦，我从你脸上看出来你很喜欢它了。以后你就是它爸爸了，爸爸快给儿子取个名吧。”
“公的？我以为你会送我一只小母猫。”
“这叫什么话，现在唯一能近你身的母的只能有我一个。”
魏成意脸上笑意更浓了，一双眼意味不明的紧紧盯着程希，程希被瞧得不好意思了，挪开目光道：“好啦，其实是因为公猫 比母猫更粘人，”
“可我觉得咪咪也很粘人。”
提到这个程希就气不打一处来，“鬼知道它什么情况？个吃里扒外的！”
“它喜欢我。”
“是是是......”程希没好气。
“它妈妈也喜欢我。”
“是是是......”程希眼观八方敷衍应着，等反应过来，张大一张嘴欲反驳时，一只像果冻般冰冰凉凉滑滑软软的舌尖却趁机溜了进来。
“唔.......唔.......又亲！”程希含糊不清抱怨。
两张嘴就没消停过，真怕烂掉。
“可咱们除了亲也做不了别的了。”魏成意贴着程希的唇戏谑道。
“好好好，亲亲亲......”说完，程希主动勾上魏成意的脖颈贴了上去。
自此年仅才三个月的小咪咪，甚至连名字都还未落下一个呢，就在魏成意怀里近距离看了出好戏。
大概是平时很少接触生食，晚上那盘三文鱼甜虾刺身又吃多了，肠胃一时无法适应，导致程希都上床准备睡觉了还跑了趟厕所。
从厕所出来，睡意全无，程希想着去空中花园看看夜景酝酿下睡意便打开门出去了，不想客厅仍亮着一盏灯，魏成意坐在屏风后的一张桌旁，桌上除了杯咖啡就是台笔记本电脑，手旁还有张草稿纸，上面画着一些程希看不懂的示意图，腿上是安然入睡的杏杏，闻声耳朵抽动两下，头也不抬继续浅眠。
杏杏这个名是魏成意在缠绵结束后给它取的，他说程希喜欢银杏树，它毛发金黄灿烂，叫此名最好不过。程希觉得这个名字过于娘炮，好像没那么适合一只公猫，提议干脆都叫咪咪算了，简单又省事。魏成意却道不可，说以后将咪咪接过来一家四口团圆后，情况就很混乱了，一唤咪咪两只猫都跑过来，指不定还要打架。
程希愣了愣，没想到魏成意竟想得如此久远，当即心中泛起苦涩，勉强才扯出个笑容来，默许了。于是杏杏这个名便由此定了下来。
“你怎么起来了？”
“你怎么还没睡？”
二人异口同声却又相视一笑。程希解释说睡不着，魏成意解释说加班。
“你怎么有加不完的班？”
“因为想多赚点钱啊，研究院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成果，也不知是否能有成果，在那一天到来之前，需要持续不断往里投钱。”
“你背后有你爸和你外爷两座大靠山呢，何必那么拼？”
“我想靠自己，这样我的命运才能彻底由自己做主。”顿了顿，魏成意接着道：“也只有这样我才能拥有绝对的自由，过我想过的日子，爱我想爱的人。”
一句话说白了就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魏成意不想求他爸了，也不愿拿自己的婚姻与魏家做交易。程希知道他这是为了自己，可心里却闷堵一片，始终开心不起来。
魏成意要走的路孤独又艰辛，她帮不上丁点忙，唯一能做的便是如期离开，让他忘了她，不再顽坚与家族对抗，这样他便不再是孤军奋战，他那满腔抱负也定能鸿禧云集。
“可成意，健康才是人之根本，你得多顾着点身体，按时吃饭按时休息。”良久，程希站在他对面才说出一句这样的话来。
“我知道了，小希。”
说罢，许是真的觉得累了，毕竟昨夜几乎就是熬了个通宵，白日里也只在途中补睡了几个小时，魏成意揉了揉眉心，习惯性打开抽屉拿出眼药水，仰头就要往眼中滴去。
程希却从他手中夺过眼药水，转动瓶身前后仔细看了看道：“日本参天药局出的这款眼药水虽然标榜无副作用，但还是少用吧，任何药物使用久了身体都会对其先产生依赖性再产生抗药性。”
魏成意很少见程希这般正经模样，无奈道：“好，程医生。可是屏幕盯久了眼睛酸涩啊。”
“小时候做的眼保健操还记得吗？不需要那么冗长，觉得眼睛酸涩时按揉晴明穴，攒竹穴，太阳穴，四白穴，一样能得到缓解。”
魏成意一脸迷茫。
“我教你。”
程希走到魏成意身后，一双手轻放在他眼周，嘴里念念有词，依次按揉那每一个穴位。魏成意闭上眼，配合着向后仰起头。那双手柔嫩细滑，落下来却又是缓重有度，曾经落在他脚上，而如今落在他脸上，离他更近了。
魏成意笑了起来。
“怎么了？是觉得舒服些了吗？”
“舒服许多，的确有效。”
“眼睛还是得靠平时保养，以后你得空就像这样揉一揉按一按，情况会好很多。”一轮结束，程希又替魏成意按了一轮，她心疼他，总想对他好点，再好点，她爱他，想为他做点做什么，再做点什么。
“好。”魏成意也总是很听程希的话，珍惜她对自己的好。
“回家了，就由我帮你按，你可以多歇歇。”
“好。”魏成意笑意更深，拉过程希垂下的手，握在手心细细磨挲着。忽而抬起头，万般深情由此生，“小希，我爱你。”
“我知道。”程希笑了笑，向前迈了一步，好让魏成意的头能靠在她的身上，“睡吧，你看起来疲倦极了。”
“可我还想再看看你。”
“去床上吧，我陪你睡。”程希抚摸着深埋怀中的那颗头，柔声道。
可到了床上，魏成意仍睁大一双眼睛，不愿入睡。
“还不困吗？”程希问。
“困，可我看你却没什么睡意，想陪你。”魏成意低头轻触了下程希的额头解释道。
不知怎么，程希忽然就想起了从前在桃园他们相拥而眠的那段日子了，碰上她失眠的时候沈意会拥着她，一边抚拍着她的背一边陪她聊天。沈意总哄着她，说我陪你说说话吧，说着说着你觉得无聊困意便上来了。
“那你陪我说说话吧，说着说着我觉得无聊困意便上来了。”
魏成意也想起了从前，笑了笑宠溺道：“好。”
夜色是那样轻柔，像一床蚕丝被轻轻盖在他们身上。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再也没有了曾经那片风雪，程希将身子紧紧依偎在魏成意怀中，觉得世间诸般美好，夜好，月好，看不见彼此的黑暗也好。
“晚上同你说话的外国小哥是你好友吗？”程希早就好奇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机会。
“对，也是大学同学，更是合作伙伴。他是公司里的副总，主要负责技术这一块，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我消失那段时间，是他苦苦坚守公司方才有了一线生机。我与他，是很好的朋友。”谈及那个外国小哥，魏成意笑容舒朗。
“他是你的秦晴？”
“可以这么说。从英国到中国，不论发生什么，我们总是互相陪伴着对方。”
“.......我听你形容怎么感觉下一秒你就要向我出柜了。”
“小希......他也喜欢女人，非常喜欢的那种。”
“像陈一？”
“馄饨店里遇见的那个男人？”
“对，没错就是他。放浪形骸，花天酒地，醉生梦死。”
“......没他那么离谱。david从小在英国生活，受文化影响感情方面虽放得比较开，但该有的绅士风度也都有。”
似乎想起什么好玩的事，魏成意笑了起来，接着道：“可不知为什么他与林舒一碰面就忍不住吵架，拉都拉不住。”
“欢喜冤家呗。”程希已经脑补出他们握手言和，芳心暗许步入婚姻殿堂的美好画面了，小说里不都这么写的。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公司能清静不少，杨秘也会少许多麻烦。”
“跟杨秘又有什么关系？”
“要哄被气哭的林舒也要收拾她发脾气制造的烂摊子。”
“杨秘的这份工资还真是不好拿啊......不过你放心吧，等哪天林舒忘了你就能移情别恋了。”
“小希......”
“好啦好啦逗你玩呢。”
“小希.......你困了吗？我好困了......”
“困了，我们睡吧。”程希睁大一双眼睛回道。
“好.......”
不多时，魏成意的呼吸渐平稳，那对总是不自觉就蹙起地剑眉此刻也终于舒展开来。其实程希还有许多疑问想要问他，平日里他忙她也忙，相处的时间还是太少了。下回吧，下回等他休息好了再问吧。凝视着魏成意那张安稳的睡脸，程希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程希终于也有了点睡意，借着最后那一丝清明，她伏在魏成意耳旁轻轻落下一枚晚安吻，悄声说，成意，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