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灿来的最后那一天，程希上晚班，他走之前，程希还在客厅翘着二郎腿吃宋远清提来的零食。
外面冷风呼啸，怀里毛团暖身，厨房飘来沈意煲的汤香味，日子真是美哉乐哉。
许灿背着书包，提着行李，从书房出来准备去学校。
每次假期最后一天，他都是在这补习完后直接去上学，有时候会先与程望接头。
“程希姐，我走啦。”许灿拿了袋零食，走到她面前告别。
“好，慢走不送。”程希屁股都没挪一下。
“对了，程望快过生日了，你记得吧？不记得，我现在也提醒你了，你可别忘了啊！”
“知道啦！小小年纪啰里吧嗦的！”程希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已经在盘算今年给他送什么礼物了。
往年她都是发个红包了事，今年不知怎地，突然想买件礼物送给他了。
“对了，你一会去学校，看看程望的鞋码，然后发给我。保密啊！”
程希很快就想到了要送他什么，对于从来不送礼物的人来说，骤然要送只能从对方的喜好入手了。
程希想送一双球鞋给他，她一直记得许灿曾说，他以后想当篮球教练，开个篮球馆。
“哟，今年终于不是红包了！改送鞋了？”
“对，不想便宜你！你以为我不知道程望每年都用那钱请你吃饭吗？”
“啧啧啧......老谋深算啊。”许灿嘴上调侃着，但一张嘴笑得快咧到耳后跟去了。
许灿走后，沈意给程希转了点钱。程希笑问：“这是补课的费用？”沈意点头。
钱虽不多，但折换成时薪的话，却着实不低！
程希不禁咋舌，感叹这行收入真不错，比她时薪高多了！她转头跟沈意半真半假商量道：“要不你就留下来吧，我给你开个补习班，一样收入不菲！”
沈意沉默不语，看着她，眼里是秋叶簌落的哀愁。
程希尬笑几声，连忙解释她是开玩笑说着玩的，让他别当真。之后低头将钱退回给他，说他能出入了，身上得有点钱，以备不时之需。
后来有一日，沈意拿补习的钱替程希买了件羊绒大衣，程希摸着那触感极好的大衣，眉开眼笑，喜不胜收。
她得意忘了形，将旧事重提，“沈意，要不你留下来吧，给人家补习多送我几件好衣裳。”
“这衣服并算不得上好。”
“对我来说足够了，是顶好的了，好的不能再好了！”
“以后若你想，我可以送你更好的。”
“所以，你要留下来？”程希眨巴着双眼望着他。
沈意只是看着她，褪去那份笑意，手足无措的看着她，像一个小孩般，露出让人怜惜的悲伤来。
自那以后，程希再也不提让他留下的事了，即使是开玩笑，也决计不提‘留下’二字。
这世上，谁不是活个尊严呢？她的心意，沈意拒绝的悄无声息，她怎会不明白？
但程希似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中，此前怎样与沈意相处，此后同样相处。
将心比心，若换做是她，她也不见得会为了一个人抛弃过去更名换姓，隐姓埋名过完一生，他们还年轻，仍有无限可能，单为了爱情，何至于此？若他真如此选择，待年华流逝，若有后悔那日，她辜负的将是一个人的一生。
问心，她做不到。
人得先成为自己，才能成为另一个人的谁。
道理都是明智的，可感情来时，如浪潮袭来，你只能被席卷进去，保命都难，又何来理智？
所以，沈意仍然觉得，程希待他不同了。不是那种一眼就能瞧出不同，而是细微处显端倪。
沈意眉间的愁绪更浓了。
就连许老仙来帮他复诊时，都不得不给他多加了味疏肝解郁的药，相处许久下来，他对沈意好感渐佳。
临走前，他留下一句话，不知讲给谁听的话，他说，万事不强求，有缘自相聚。
此后的日子，对沈意来说，只能算过得相安无事，直至一日，程希重新肯吃他夹到碗里的菜，并愿意同他坐在沙发一边时，他的日子才算真的再复从前。
11月的宜阳，是属于风的。
早晚温差极大，不得已，他们取消掉了晚饭后散步这个行程了。
那干嘛呢？也是有事做的，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偶尔程希缠着沈意下棋，有时候找部电影拉着沈意一同看。
风大的时候，从窗户的缝隙里似乎还能感受那份凉意，这种时候，沈意会打开一床毯子，盖在程希身上；咪咪多半就躺在沈意腿上抱团取暖。
也有时候，两人仅开一盏落地灯，一人手边放杯冒着热气的水杯，各自看书，时光就这么静悄悄的从字里行间中流走。
也会有什么都不想干的时候，两人就坐在沙发上，有一茬没一茬的说着，从前多是程希说，如今沈意在这呆久了，可说的东西也变多了，譬如宋远清。
自从那天邀请他来家吃过饭后，偶尔周末宋远清会趁程希上班不在家，突然造访。
他解释，是来看咪咪的。为证实说法，他手里常常提着两个袋子。一个袋子里装的是宠物用品，一个袋子里则装的是吃食，不是零食，就是水果。
如此，沈意也只能拧着眉让他进屋了。
可咪咪一见他就躲，怎么逗都不出来，无奈沈意只得亲自将咪咪唤出来，抱在怀里，让他揉捏下。
说来也怪，咪咪连摸都不让他摸，宋远清没摸几下，咪咪便龇牙咧嘴冲他哈气，宋远清苦着一张脸，自我安慰道：“它肯定喜欢母猫！”
沈意挑了挑眉，低头亲了亲咪咪，咪咪在他怀里甩了甩尾巴，恨不能就地打个滚来表示它的愉悦。
宋远清指着乖觉得咪咪大叫：“就连程希养的猫都要欺负我！”
沈意被他逗的笑了起来，将咪咪抱得更紧了。
既然咪咪是不待见他的，那么他再来，就只能借着切磋棋艺的名义来了。
沈意大方邀他入座，两人一坐就是一下午，待沈意要开始准备晚饭时，宋远清便自请离开了。
程希本以为有人陪沈意打发时光他是开心的，但每每宋远清走之后的那顿晚饭，程希都是在沈意哀怨的目光里吃完的。
一天，程希实在受不了了，她放下筷子，说道：“宋远清只是我的一个同学，你若不喜欢他，我替你拒绝了去。”
沈意长叹口气，“若是不喜欢，我反而坦荡了。”
“那你这般愁眉苦脸是为何？”
“就是因为没法讨厌他。”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喜欢就结交，不喜欢就少来往。哪来那么多顾虑？你又不在这儿过一辈子。”程希吃了口菜，她实在不解沈意的庸人自扰。
“小希.....你能答应我，我走后，与他少来往吗？”
“不能。”
“小希......”
“我从不许诺我做不到的事。就算我不主动找他，也不见得他不会找我玩啊。他爸爸是二医的副院长，且前段时间我还跟他相过亲，从前又是同学，以后肯定少不了打交道的。”
程希见沈意的眼里的哀伤似要溢出来落在碗里，不由笑出声，柔声道：“好啦好啦，我答应你。你赶紧吃饭吧，别下次许老仙来把脉时，说我没好好照顾你这个病号。”
“我快好了。”
“所以你快要走了吗？”
沈意没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程希并不是非他不可，他不敢走。只是他究竟还能待多久呢？他们已经在四处找他了。
窗外的月亮半隐进那黑色的夜空里，显出一丝朦胧的光亮来，单薄脆弱的好似风轻轻一吹就散了。
次日，程希还是找了个由头推拒掉了宋远清的热情好意，跟他委婉表达了沈意并非不喜欢他，而是他当老师，平时被孩子吵狠了，现在只想好好享受这份独处时光。并跟他交代，沈意暂住她家一事万不能跟长辈提起，免落入程爸耳中。
宋远清问为啥？
程希只道，沈意是程妈那边的远房亲戚，而程爸与程妈素来不和。
宋远清见程希说的郑重其事，连声应好，内心却一阵暗喜，觉得他们之间有了一份独属的秘密，甚是亲密。
从那以后，宋远清便不再不请自去了，也很少在医院露脸了。
程希偶尔刷朋友圈，不是在陈一的麻将桌上发现他的身影，就是在胡爷的饭桌上看见他的笑脸。
时不时她会就此点评几句，陈一看不过眼了，便与她网上互掐，宋远清发个笑脸表情当做回应，谁也不得罪。但手机屏幕外的他却笑地快要从凳子上跌下去。
一天，程希刚到医院，秦晴就打来了电话，问她今天有没有空，下班后想来找她。程希听出她情绪似不太好，立即答应了。
那日天气阴冷，并不适合逛街，秦晴直接约在一家环境幽静的烧烤店碰面。
那家店是新开的，位于中央大街一处拐角处的小巷子里，里面经营酒水，烧烤，以及轻食，是一家类似清吧的时兴烧烤店。
近期程希常在朋友圈刷到他们的营销活动，早就存了猎奇之心，想着哪日带沈意尝尝鲜去。
程希到店时，店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了。
桌子是矮脚桌，大家躬背前倾围坐一团，彼此凑的很近，头顶的灯光昏黄处拉长了人影，投落在地上的装饰鹅卵石上，桌子间距很大，氛围静谧，的确适合好友们密语闺言。
程希正四处张望寻找着，坐在角落里的秦晴起身朝她摆手轻唤了一声。
程希露出笑容，走了过去，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来，也学着其他人，将身子往前倾了倾。
“怎么了？”程希问。
秦晴脸上写满了心事，藏都藏不住。
你看看还要加点什么菜？我随便先点了点。”秦晴避而不答，把菜单递给了程希。
程希潦草勾选完菜品，盯着秦晴那看起来似疲惫不堪的面容，又问了一遍。
秦晴长叹口气，那张娇艳的脸庞皱地像一江被扰乱的春水，“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小白脸吗？他竟然出轨我店里一个女顾客！还背后污蔑我，说这个店是个大老板给我开的......”
“就为这？看你样子，我还以为你要告诉我，你被那小白脸搞得人财两空哦！”
“你说我感情怎么就如此不顺啊......”
“你不是说跟他就是玩玩而已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女的往往都是玩玩就把自己玩进去了。男的呢？嘴上说着只爱你，但爱的对象可不止一个。”
程希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程希，我好想谈个有结果的恋爱啊！这么多年，遇到的都无疾而终，我怎么就那么倒霉呀！”秦晴仰天哀嚎，丝毫不怕引人注目。
“会有的会有的，别急啊，好的都在最后呢！你看电视剧里，美女往往都是在转角才遇见真爱。”
“说到电视剧，我想起一个花边新闻！不知道你关注了没？”秦晴边说边打开手机，翻了起来。只见她手指在手机上敲了几下，就兴致勃勃的把手机递给了程希，脸上的阴霾全然消失不见了。
程希边看秦晴边在一旁讲解。
“刘曦语，你知道吧？就那个电影明星，最近刚拿了奖的.....几个月以前她不是频繁被爆出跟魏成君同进同出，疑似恋人关系嘛，前几天，一直对于他俩真实关系缄默不语的刘曦语突然公开承认了，并解释说他们已经分手了。”
程希正在看的就是刘曦语被采访突然泫然欲泣并自爆的视频。
视频里她神情低落，避重就轻地回答记者们如同轰炸机般的问题。
她只说了他们如今已是分手状态，至于为何分手却含糊其辞，自始自终没说一句魏成君的不是。
但即使刘曦语不说，记者们也都心知肚明，更甚者，直接脱口而出，不顾刘曦语黑脸：“请问你们分手是不是因为有第三者插足？近期一直不见魏二公子露脸，是否与此有关系？”
刘曦语精致的一张脸瞬间沉了下来，问题之一针见血甚至让她忘了做表情管理。刘曦语连声否认，旁边一同宣传电影的艺人迅速出面帮着转移了话题，这才使她逃过一劫。
魏成君是魏氏集团的二公子，着名红色实业家魏国雄的小儿子。他与他爸的名讳在中国家喻户晓，人尽皆知。
魏国雄靠事业扬名，魏成君靠女人立万；前一秒是魏氏集团旗下产品的宣传广告，后一秒爆出魏二公子跟圈内某某女星留宿酒店。
魏氏集团前有魏国雄奋力开路博天下，后有魏成君花天酒地哄女人，对于国人来说，真是叫人看的唏嘘不已。
但这份唏嘘仅对于上了年纪已做父母的人，至于那些妙龄少女，则是对着魏成君的照片都要口水直流三千尺，而少男们，更是羡慕他的风流倜党。
这只因魏成君生就了一副好皮囊，他的外形丝毫不逊色于圈内的男星们，甚至因为他家世显赫，不需为钱折腰，身上自然流露出来的潇洒气度反而胜于大多数同龄男星。
这怎能不叫那些追星少女尖叫驻足？饶是快年过三十的程希，都不由得看了又看。
一直活跃于各大娱乐花边新闻中的魏成君，不知为何，突然沉寂消失了好几个月了。对于爱刷微博的程希来说，没了他，微博都显得无趣了不少。
“刘曦语看着不是挺聪明的吗？都分手了，她突然自爆干啥？难不成为了逼魏成君露脸？”
“这不是重点！我要说的八卦在后头！”
说着，秦晴眼睛都亮了，她难掩激动的将头凑到程希跟前，继续小声说道：“就在她公开承认的当天晚上，网上突然爆出一段她的语音，大家猜测应该是她跟蜜友吐槽时被记录下来了，或者是被偷听了。”
程希看秦晴的脸越凑越近，五官因兴奋而横飞。
“她在语音里吐槽，魏成君枉为他名字中的那个‘君’字，睡完她毫无担当就玩消失不见！明明说好会公开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但突然有一天，派人送来些珠宝首饰后就把她拉黑删除了。刘曦语说她本来以为自己一脚已经踏入豪门，没想到还是被他这个花花公子摆了一道！”
“语音呢？我也要听！”
“早就被全网封了，刘曦语甚至出了律师函，说这是伪造污蔑，要求网络警察立案调查呢！但就算她否认，我们一听也知道那就是她声音啊！况且后面她也没什么实质性动作。”
“她肯定怕啊，毕竟她的公关形象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美女。”程希道。
“清冷美女就不能有性生活和欲望了？”秦晴嗤之以鼻，很是不屑‘清冷’这个名头。
“嗯......导演为了她那个形象得花多少钱请她啊，这下好了，她野心全暴露了，以后观众再看她演那些遗世无欲少女，就只会觉得可笑了。”程希摸摸鼻子解释。
“反正她的团队还在不停公关，看后期网友有没有记忆力，买不买帐吧。”秦晴端起杯子抿了一口，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不过话说回来，魏成君这次的做法的确很不像他一贯的嚣张作风啊......哪次他被拍到不要么是大方承认要么坦诚否认。”程希略显疑惑道。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他那个妹妹，魏成妍......哎呀，就是那个舞台剧演员，你应该看到过她，只是没留意她的名字和背景。她比较低调，一般人的确不知道她跟魏成君的关系。不过她有段时间也没怎么露过脸了。”秦晴脸上也跟着多了抹不解之色。
“啊！她啊！我知道，网上有几段关于她的表演片段流传还挺广的......该说不说，魏国雄自己长得五大三粗的，但他两个崽倒生的挺好看啊！”
程希生出无限感叹，她就没遗传到程妈的绝世美貌，长相偏像程爸，真是世纪一大遗憾啊！
“哪有！你上网搜魏国雄年轻时的照片，也很帅的好吧！而且他有三个孩子！只不过他大儿子跟这两个不是一个妈生的。”
“你情报局出身的吧？怎么啥你都知道。”
“你太小瞧女人的好奇心了！只要我想，他祖上十八代是干啥的，我都能查出来！”
“所以，你是对谁好奇？”
“一开始当然是魏成君啦，有钱又有颜，但凡是个女的，就没有不好奇的吧！后来看到了魏国雄年轻时的照片，就对他好奇，再后来就是对他那个神秘的大儿子好奇。”
烧烤陆陆续续被送上桌，程希拿了串烤五花，边吃边继续听秦晴讲她到处收集来的八卦。
“小道消息说魏国雄是靠他前妻发家的，他前妻具体叫什么我不记得了，只记得姓沈，是一个大家闺秀，书香门第之女，沈家从清朝开始就有入朝为官的了，后来清朝覆灭，沈家又冲到了抗日第一线，好像说国共之争时，沈家为共产党也出了不少钱和力。总之根基深厚，不是一般人能动的。据说沈小姐的父亲曾是某个省的一把手，在位时，在事业上帮了魏国雄不少忙。要不怎么说魏国雄是红色实业家呢？我觉得跟这是脱不了关系的，立场一开始就被沈家树立好了嘛！先爱国，再成事！”
秦晴说的口干了，端起桌上的饮料，猛灌了一口，接着道：“沈小姐在儿子三岁那年死了，具体怎么死的没挖到，有说是车祸，有说是难产，与腹中孩子一同去了，还有说是被人插足，悲愤自杀的。众说纷纭，也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但魏国雄对这个前妻很重视，葬礼规格办的很大，很多政商界知名人物都去吊唁了的，葬礼之后，身上挂白三年。但男人嘛，纵使深情，也是有情欲的。那三年，他另外两个孩子陆续出生了，就是魏成君跟魏成妍。不过我查了下，魏国雄跟他现在的老婆没有办大型婚礼，就只是举办了个小小的仪式。也不知道是不是怕前丈老头子心怀不满啊？”
“那他大儿子到底有多神秘？”
程希吃的满嘴流油，心里暗忖什么时候一定要带沈意来吃一盘，这儿装修虽然网红，但实力不错，东西的确好吃！
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他口味是那样清淡......程希拿起菜单仔细瞧了瞧，发现这儿也卖海鲜时，放心的笑了起来。
沈意喜欢吃海鲜，不怕他来这会饿肚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