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舟彻彻底底的懵了。
她不是不会杀人，她杀过的人说是多如过江之鲫也不为过。
但那都是在前世世界规则之下，是为了任务杀该杀之人。
但是老夫人开口简单说了一番话，何信当机立断无差别血屠下去，安国公府血流成河，几十条人命被快速收割。这真真正正和她素来坚守的信念产生了激烈的碰撞。
懵懵懂懂，迷迷糊糊。
她隐隐约约记得，姓何的在她头顶说了一声得罪了，然后她的衣服就被鞭子抽碎了；
似乎二嫂还拿东西沾了地上的鲜血，给她和便宜哥哥身上涂抹来着；
似乎大嫂温和地大手盖上她的双眼和耳朵，让她别看别听，不知道就不害怕了；
似乎三嫂何四嫂双双在自己耳边干呕；
似乎老夫人在低声叹气，哀叹苦了她这胆小的女儿，吓都给吓傻了… …
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眼神呆滞迷蒙，身体娇小孱弱，像一朵风中摇摆，马上就夭折的瑟瑟发抖的小花... ...
此时的方舟舟看在何信的眼中，就是一个被突发的巨变吓破了胆子的小丫头，和传闻中不无二致。
看来那报信的兵士没有说错，那该死的副将的确是死于“马上风”，自作自受，同这路过的小丫头并没有关系。
方舟舟并不知道自己一时的的懵圈，反而帮助何信打消了最后的疑虑。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被大嫂牵着手，和全家人一起来到了西城门外。
二嫂推着小车，自己的便宜哥哥还没有清醒，正趴卧在独轮车的那口大铁锅上，狰狞殷红的后背，就暴露在路人的视线里。
方家每个人身上都带着被鞭笞过的痕迹，污血将每个人身上的大半衣襟都浸湿了。
何信亲自带队将方家人送到了押解官的手里。
今天和方家一起流放的，还有四五户人家，他们有的拖家带口二三十人，也有的只有一两人。
因为流放不允许带任何东西，所以方家人推着的这辆独轮马车，就比较扎眼了。
押解官秦虹，四十多岁，皮肤黝黑，满脸沧桑。
他负责押解已经多年，见多了带着镣铐上路的，还是第一次遇到带车出行的，他见方家人一身鲜血淋漓的新伤，不解的问向何信：
“何将军，这是... ...”
\"秦队长，无妨，你只管去办理交接文书。本将奉皇上旨意，抄没安国公府，他们底下人挑衅闹事，被我收拾了。”
何信面无表情，淡淡地回应，一边说着一边扔了一瓶金疮药给秦虹。
“方家一干人等约束下人不利，本将军给了他们点教训。方家那小子挨了宫中的板子，动弹不得，这车就赏他们了。
这是治外伤的金创药，给不给他们用，秦队长自行处置。人都活着交给秦队长了，我还有公务在身，告辞！”
“何将军慢走！”
龙虎卫何将军金印紫绶，典京师兵卫，掌宫卫，是实实在在的正二品武将。自己一从六品的小小押解官，今天也不知烧对了那根香，能同这等大人物搭上话，这脸上有光。
秦虹打量着何信扔给他的小瓷瓶，满脸满是与荣有焉的得意之色。
“头，这龙虎军的金创药，可是咱兄弟们见都没见过的好东西呀！给兄弟们瞅瞅呗”
一个二十来岁的兵跑过来，眼巴巴望着小瓷瓶。
“滚！田老二你闲着没事干了？没看到聚拢的闲人越来越多，还不去好好看着点！”
秦虹呵退了凑上来的田老二。他把那瓶金创药放在鼻子下又闻了闻味道，然后顺手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一丁点要给方家人用的意思都没有。
很显然，他干的这个活计就是从流放犯手上捞油水的。
这样的事情他干惯了，觉得理所应当。
“你！那是… …”
“四弟妹，我们今后还要在他手底下熬日子。那金疮药，他秦虹想扣下，就由着他吧。”
四嫂很不忿，她口直心快，就想争辩。大嫂拉了她的衣袖一下，不让她开口去讨要那瓶金疮药。
其实，何信不知处于什么心理，也可能是被老夫人的话刺激了还是怎么的，对方家人抽的鞭子，实际上下手并不是很重，皮外伤。只不过衣服破损，看起来十分狰狞。
城门口的人越来越多，陆陆续续有各家的亲友来送行的。也有一些平民百姓，远远地聚集着看热闹。
流放的人出城的时候，都被搜了身，身无长物。未来路上想过的好一点，全靠亲友的援助。而押解兵的差事油水足，也正是靠着盘剥犯人们。
其他人家的队伍那里，都围着或多或少人，有的送衣物，有的送吃食盘缠。
押解队的人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送来的财物，都是日后能进自己口袋的，送的越多，自己人得到的好处越多。
方家这里冷冷清清。
“娘，我让我奶娘捎口信了，让我爹娘不必来送，所以沈家今天不会来人。”
大嫂低声给老夫人解释。
“娘，咱家让上面忌惮，我军中的几个朋友也没让他们来。”
二嫂也解释了一下。
“娘，我也不确定爹娘会不会来。我爹一向胆子小… …”
四嫂眼睛一直在瞧着城里出来的方向，眼睛里似乎有期盼又不期盼。
只有三嫂没说话，她的眼睛盯着不远处的一辆马车，身子不自主的微微瑟缩着。
方舟舟顺着她的眼睛看过去，只见一辆不起眼的木制马车上走下来一个蒙着面纱的姑娘。
那姑娘身量匀称，十六七岁的样子，走起路来娉婷袅袅。
她拿了一个包裹送给了那家犯人里面的一个穿着水红色绸缎衣服的小姐，又亲昵地拉着那小姐的手，叮嘱了几句，还把自己头顶的钗子拔了一根，插在了那小姐的头上。
她们两个说话的时候，眼睛还阴森着，不停地朝着方家这边瞟。
“三弟妹，那边那个，是不是你那个嫡妹？”
二嫂没有注意到三嫂的异样，她心直口快，感受到不善的目光，她就直接对着那姑娘回瞪了过去。
“二嫂，是那个带面纱的姑娘么？韦家的姑娘怎么给别人家送盘缠？怎么同孙家人的人亲亲热热的？”
四嫂听了二嫂的话，好奇的跟着看过去。
“三嫂，你，怎么了？”
方舟舟看见三嫂瑟缩着向二嫂背后躲，小声的问她。
“韦氏，挺起胸脯，来，站到娘旁边。你是我方家明媒正娶的儿媳妇，不必惧怕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人。”
方老夫人伸出手来，摸索到二嫂，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娘，我… …”
三嫂的声音带点哭腔。老夫人握着她的手使劲顿了顿她的胳膊，沉稳有力，不让三嫂露怯。
“大嫂，怎么回事？”
四嫂趴在大嫂的耳朵边八卦。
“四弟妹你进门晚，有些事情不知道。当年三郎平乱有功，皇上赐婚韦家嫡女嫁入我方家。
他们韦家老爷只是一个五品的户部郎中，本就是高攀了我安国公府，但他们家当家主母偏偏胆大包天，瞧不上咱家，为了那边那个自己生的嫡女，把她家庶长女塞进了花轿… …”
大嫂瞥见方舟舟支愣着小耳朵，就摸了摸她的头，继续说道：
“小妹你都不记得了么？你三嫂拜堂后，还是你陪她在洞房里等着。她家陪嫁婆子话里话外逼着你三嫂去上吊，把你吓哭了，闹起来，母亲过来问，你三嫂才老实说了实情。”
“啊？大嫂，我不记得了… …后来了呢？”
“后来，你三嫂一心求死，是你三哥认下了她做媳妇。咱们方家不能白吃这个哑巴亏，娘带着人打上了韦家的门，逼着他们把你三嫂记在她嫡母的名下，成了正式的嫡长女，又让他家规规矩矩补了一份殷实的嫁妆，才没有进宫告韦家李代桃僵不遵圣旨的御状， 留了他们韦家上下的性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