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合看着黯原先站立的地方，轻轻叹了口气。
他环视了一圈大殿。
凌蓉蓉的尸体正直直地躺在王座前。
她的血迹早已干涸。
虽然这是她自己做的决定，虽然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她的脸上依旧充满了痛苦的表情。
那是窒息和被血液倒灌淹呛导致的痛苦表情。
而她一旁的苏栩星则是被钉在柱子上的钢锥悬挂着。
苏栩星垂落着头，头发覆盖了她的面庞，因此杭合看不清她的神色。
但杭合能感受到，这两个人的身体内已经没有了灵魂。
杭合转头看向自己身后的林韵。
此刻的林韵已经是虚弱无比。
她那颗子弹贯穿了她的腹部，她的身下已经汇聚了一个小血泊。
“对不起。”杭合轻声说道。
但林韵似乎是没有听到。
她的双眼微闭，仿佛失去了意识。
杭合蹲下身来，将手心对准了林韵的伤口。
他的手心缓缓亮起了一丝光芒。
而林韵的伤口也在这道光芒的照射下逐渐复原了起来。
她缓缓睁开了眼。
当她看到杭合的面庞时，她不由得一愣，随后猛地起身与杭合拉开了距离，并将匕首横在了自己身前。
但随即她的杀意便逐渐消散而去。
刚刚虽然她的意识有些游离，但她切实听到了杭合与黯的对话。
林韵不觉得自己有多聪慧，但通过刚才二人的对话，她也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林韵看着他的脸色有些复杂。
对于杭合的立场她已经有了答案。
但她还是无法面对杭合，面对这个杀死自己养父的人。
“樊叔他知道吗？”林韵声音颤抖地问道。
“他是知道的。”杭合轻声道。
林韵也不再说话，只是无力地垂坐在了地上。
杭合缓缓站起身，转头看向常子成。
常子成满脸警惕的看着杭合。
面对眼前这个人，他丝毫不敢松懈。
“你没有让我们失望。”杭合平静的问道。
“什么意思？”常子成不解的问道。
但随即他便浑身一震。
杭合悲哀的笑了笑：“苏栩星用命给你演的这出戏，你的反应没有让我们失望。”
“你在说什么，我不...”常子成却猛然反应了过来。
“这都是你们商量好的，你早就知道这一切！你故意将我的注意力引到了这上面！”
杭合没有否认，只是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条命，为了让你这条鱼咬钩。”
说完，他的手猛然张开。
随着他手心能量的释放，常子成顿时发出了一阵痛苦的哀嚎，随后瘫倒在了地上。
“你做了什么？！”常子成愤怒的问道。
“我加固了你的灵魂，让你不会那么轻易死去，然后我捏碎了你的骨头。”杭合平静地说道：“每一块！”
“樊叔和苏栩星以及蓉蓉姐的命，我都会背，因为他们是死于我的计划当中。但背叛人类的罪名，这是独属于你的罪名。常子成，你会得到你该有的审判的。”
说完，杭合便不再理会常子成。
他缓步走到苏栩星的尸体身旁，蹲下身来，轻轻撩开苏栩星的头发。
她的双眼依旧张开着，却已经失去了生机。
杭合有些想知道，苏栩星会为计划的成功感到开心吗？
杭合看着苏栩星的双眼，却无论如何也读不出她临死前的感情。
许久，杭合轻轻替苏栩星闭上了双眼。
“对不起。”
说完，杭合便重新站起了身，踏入了宫殿的阶梯。
林韵思绪复杂的看了一眼常子成，还是跟上了杭合的脚步。
只是让她疑惑的是，杭合的脚步似乎走的格外缓慢。
像是有心事一样。
但她还是没有选择追问。
而杭合也没有说什么。
不知为何，他感到自己的步伐格外沉重。
似乎他踏出的每一步都在榨取着他的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来到了宫殿的天台。
而天台的边缘，一个少年正站在那里，背对着杭合的方向，似乎在观察着战场。
“寒林！”林韵惊讶道。
寒林缓缓转过身看向二人。
“你怎么在这儿，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
林韵急忙跑到寒林身边，上下打量着寒林。
确认他没事后，林韵这才松了口气。
但随即她便啜泣了起来。
“栩星姐和蓉蓉姐都死了，樊叔也死了。”
寒林犹豫片刻，轻轻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我知道，我都知道。放心，很快就结束了。”
杭合缓缓走到寒林的身旁。
“下面怎么样？”寒林开口问道。
“成功了，常子成已经被盖住了。”杭合回答道。
“但你看上去似乎没有计划顺利进行的喜悦。”
“喜悦？”杭合悲哀的笑了笑：“就像她说的，大家都死了。下面还有无数的猎人也将死在这场战争中，仅仅是为了一个疑兵之计，你觉得我能有多喜悦？”
寒林没有回答，只是重新看向远处的战场。
一周之前，地牢中。
苏栩星已经被杭合折磨得满是伤痕。
但她看向杭合的眼中依然没有任何畏惧的神色。
“如果你要杀我，就给我个痛快。如果你要问我什么，我是不会说的。”苏栩星一字一句地说道。
杭合没有理会她的话，只是走到走廊上看了一眼。
随后他才重新来到了苏栩星的身旁。
“听着，我们没有多少时间，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必须记清楚！”
苏栩星疑惑的看向杭合。
“你与凌蓉蓉灵魂链接成功了吗？”
苏栩星心里不由得一惊。
“我给过你们灵魂链接的时间了，别告诉我你什么都没做！”杭合认真地说道。
苏栩星依旧没有说话。
杭合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知道你现在还不相信我。没事，接下来你听我说就好。之前我告诉过你们了吧，这次我们的对手是神。”
苏栩星点了点头。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以前就见过神，我没有时间跟你解释太多。总之你只需要知道，神很强大，根本不是人类可以对抗的。”
“所以我们就该束手等死吗？”苏栩星讥讽道。
“人类对抗不了神，能对抗神的只有神！”杭合一字一句地说道。
苏栩星顿时一愣。
“我抓你过来是有原因的，我需要你帮我完成我们的计划”
“你们的...计划。”
“嗯，现在的人类面对神多半会绝望，所以我要你利用你的灵魂链接，调动起剩余猎人的斗志，对这里发动一次突袭。你能做到吗？”
“能，但是你也说了，人类不是神的对手，那我叫他们来不是送死吗？而且即便神不出手，那些精灵也不是我们能解决的。”
“放心，你们有援兵。”杭合说道：“寒林已经为你们找好援兵了。”
苏栩星有些惊讶：“寒林失踪的时间是去找援兵了？”
“没错。”
苏栩星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低下了头，脑海中不断思索着杭合刚刚的话。
杭合虽然心急，但也是没有催促她。
过了许久，苏栩星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问道。
“你要我做什么？只是发动一次突袭吗？”
“不止如此。”杭合说道：“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常子成，他是我们最大的威胁。”
“你是说...常子成会叛变？”苏栩星有些惊讶的看着杭合。
“他很可能已经叛变了。”杭合说道：“我们的计划中，他是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因此我需要你稳住他！”
“那你要我怎么做？”
“我要你也叛变！”杭合认真地说道。
苏栩星不解的睁大了双眼。
杭合理解苏栩星的困惑，解释道：“如果常子成叛变了的话，你给他们传送信息的事会瞬间被黯得知，你也会被即刻抹除。所以我需要你也叛变。”
苏栩星的脑海中逐渐传来一阵眩晕感。
血液的流失以及营养的匮乏使她的大脑有些支撑不住这样的思考量。
“我不明白，你给我说的有些乱了，你要我组织人类发动一次突袭，又要我叛变？我到底要怎么做？”
苏栩星的声音已经透露出了些许疲惫。
杭合见状也不再解释，而是开门见山的说道：“首先，你要跟黯承认你还在跟人类联系，并且愿意叛变，利用手中的联系围杀人类。”
“其次，你要把这里的信息都告诉蓉蓉，然后让她组织人手来这里。”
“第三，你要告诉黯你为了围杀剩余的猎人进行了一场组织，让他为此做出陷阱。”
“你想让我杀了这些猎人吗？！”苏栩星震惊地说道。
“我承认这其中会有伤亡，但我的本意并非如此。”杭合说道：“第三步只是为了在稳住常子成的同时保住你的性命！你还不能死在这里，计划还没有完成！”
苏栩星看着杭合，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在做完上面这些事后，虽然常子成和黯不会消除对你的怀疑，但也会适当的对你放松警惕，而这就是你的机会！”杭合说道：“你的第四步，就是利用他们对你的放松，对黯实行一场暗杀！”
苏栩星蓦然瞪大了双眼。
“暗杀？”
“没错，凌蓉蓉手里有一瓶我的鲜血，那瓶血液中蕴含着我的力量，虽然并不足以杀死黯，但凌蓉蓉并不知情。”杭合说道：“这就是你实施暗杀的方法！”
苏栩星看着杭合，脑海中不断回想着他说的话。
许久，苏栩星终是苦笑了一声。
“好复杂。你们聪明人整天都在思考这些东西吗？你既然那么怕常子成，你直接杀了他不就好了。”
“如果可以那么做就好了。”杭合苦笑道：“我的身上聚焦了很多目光，而黯又已经盯上他了。如果我杀了他，黯势必会对我起疑心。”
苏栩星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看了一眼自己腿上的伤势，随后用力击打在了墙上。
一股钻心的疼痛感传入了她的脑海。
而来自疼痛的刺激也让她顿时清醒了不少。
她大口的喘着气，看着杭合问道：“你的计划应该还没有说完吧。”
杭合没有回答，只是面色逐渐沉重起来。
“你刚刚在说计划的第三步时，说我还不能死在那一步。”苏栩星冷眼看着杭合。
“也就是说，我需要死在其他的步骤中，对吗？”
苏栩星聚精会神的看着杭合。
但她没有等到杭合的否认。
杭合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我让你做的这些，其实都是我们的疑兵之计。”
“疑兵之计？”
“我们背后还有一个计划，那个计划才是我们真正的计划，但那个计划不能被察觉。我们如果要成功进行，就必须做出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计划。而这个计划，就是我现在要你去执行的计划。”
“真正的计划？我还是不明白...”
“黯作为智慧之神，他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但他的视角里忽视了一个人，而这个人也是我们的杀手锏！”
“你是说...寒林？”
“没错。所以即便黯能察觉到异常，但他绝对察觉不到背后的寒林，因此他绝无可能推敲出我们背后的计划。可虽然黯察觉不到，与我们朝夕相处的常子成却能察觉到。一旦黯将足够的消息告知了常子成，凭借他的能力以及他对我和对寒林的了解，他要破解我们的计划也只是在转瞬之间。所以我们要做出这样一个疑兵之计。”
“这是我们能想到对抗常子成的唯一方法。”杭合苦笑着说道：“但对于常子成，掩盖是绝对没有用的，所以我们必须将这个计划作为一个真正的计划来实施。”
“一个足够以假乱真的计划，对吗？”苏栩星一字一句地说道。
她仿佛已经明白了杭合的意思。
“没错，一个足够以假乱真的计划。”杭合继续强调道：“黯很聪明，常子成也是，所以他们一定会察觉到你的刺杀计划。可如果他们对你的猜想没有落实，他们就会对整件事产生怀疑。仅仅一个瞬间，他们就有可能了解事情的全貌。”
“也就是说，我必须将他们对这个假计划的猜想落实，这也是我为什么不能死在第三步，更不能在第三步脱身。一旦我这么做了，计划断层的突兀感会让他们察觉到异常。对吗？”
杭合没有说话，只是凝重的点了点头。
苏栩星缓缓低下了头。
气氛忽然陷入了沉寂。
杭合能察觉到，苏栩星的灵魂此刻正在发生着巨大的震荡。
而她颤抖的身体和紧握的双拳也展示了她内心的挣扎。
忽然，苏栩星猛然抬起了头。
她的双眼已经有些泛红。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吧。”
“樊叔的死，也是为了能让你的计划以假乱真吗？”
“是！”杭合肯定的回答道：“如果要遮挡常子成的视线，就必须在他的双眼上蒙上鲜血。”
“这件事樊叔知道吗？”
“知道。”
“你要怎么证明？”
“我现在没有时间能证明！”杭合认真的说道：“苏栩星，如果我真的选择叛变，根本不需要黯出手，凭我自己就能杀掉所有的人类，没必要跟你在这里说这些，你知道我有这个能力！”
苏栩星轻轻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为什么是我？”
“虽然我很讨厌你，但我必须承认，你是剩余的猎人人里唯一一个即便面对神绝对也不会背叛人类的人。”杭合认真地说道。
“你是怕我不答应才这么说的吗？”
“不是，这是我跟寒林商讨后得出的结果。”
苏栩星缓缓低下了头。
沉默许久，她重新开口道。
“杭合。”
“什么？”
“我很庆幸之前没能杀了你。”苏栩星有些悲哀的笑道。
杭合不由得一愣。
但他也没有过多的追问，而是说道。
“所以，你愿意接受吗？”
苏栩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除了我和樊叔以外，还有人要死，对吗？”
杭合惊讶的看着苏栩星。
他没想到苏栩星能考虑到这一点。
“只要这个计划死的人越多，他们就越会相信这个计划的真实性，是这样吗？”苏栩星猛地抬起头看向杭合。
“没错。”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杭合还是对苏栩星的问题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你的牺牲只是我们的保守估计。但说实话，我没有把握仅靠你一个人的牺牲就能让他们信服。但我...”
“你是不愿意再有牺牲，还是不愿意再背上更多的人命？”苏栩星冷声说道。
杭合沉默许久，缓缓开口道。
“我不知道。”
苏栩星看着自己身下的地面。
透过自己鲜血的反射，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双眼。
苏栩星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会让你的计划得到落实的。”
杭合不可思议的看着苏栩星。
“你不愿意背的人命，我替你背了！”
“曾经我在你身上做过列车轨道的问题。”
“如今在我身上，我会做出同样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