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琴拎了竹篮，故意将篮子掀开一角，跟着公子身后转了个方向往深山行去。
蓝绍衣边走边吟些风雅的词儿，时不时逗雅琴几句，惹得雅琴笑个不停。
笑声回荡在宁静的山林中，格外清晰。
蓝绍衣一袭光滑的蓝衫，气质温文尔雅；雅琴半幅绯红罗裙鹅黄外衫，挎一只竹篮儿，走路如弱风扶柳。
这个景象在不明就里的人看来，感情就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带着俏丽的小丫环出来游山玩水。
“春日春风有时好，春日春风有时恶。不得春风花不开，花开又被风吹落——”
“公子，您一时说春风好又说春风不好，那这春风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有人言‘杏花初落疏疏雨，杨柳轻摇淡淡风’，又有人言‘侵阶草色迷朝雨，满地梨花逐晓风’，前者说杨柳随着微风轻轻摇动，后者说满地的落花都是风吹落的！所以呀，春风好或不好——都因人内心的感觉而论。那现在，你觉得这春风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公子，我觉得呀，怨风怨雨两俱非，风雨不来春亦归——”
蓝绍衣抚掌大笑：“不错，有进步！”
两人在山中渐行渐深，树丛里偶尔窸窣作响。
蓝绍衣放慢了脚步，雅琴见状上前觅了块大石头，吹拂干净把竹篮搁在上面，朝公子喊道：“公子，歇会儿吧！”
“欸”，蓝绍衣摇摇头，皱着眉道：“春日风光不等人，坐一会儿就少一阵。”
文雅雅琴小嘴一扁：“可是公子我们都走了老半天了，人家脚痛嘛——”
“那好吧，我们就在这里歇一歇。”
山间青草钻出地面，树间蹦出嫩嫩的绿芽儿，蓝绍衣拉过一根树枝，吟道：“山暖日和风——”
突然，雅琴失声尖叫：“啊，草里面有东西！”
蓝绍衣侧目，只见石头后面半人高的草丛里伸出四只脏兮兮的手，正向竹篮抓去。
被雅琴这么一吓，草丛里面的人急了，登时就探出半截身子想去抢篮子。
雅琴抓住中间两只胳膊稍稍一运力，便从草丛里拽出两个人来。
蓝绍衣眼睛眨了眨，雅琴手下一松，其中一人趁机挣脱雅琴的手，“嗖”地跑掉了。
被雅琴抓住的那人弓起身子死命用脚去踢雅琴，雅琴不耐烦地点了他的穴道，顺手搁在石头上。
仔细一瞧，竟然是个小孩儿！
这小孩儿约莫五六岁，灰不溜秋的，身上裹着件大人的旧袍子，一双黑亮的眼睛狠狠地瞪着雅琴。
“公子，是个小鬼。”
“嗯。”蓝绍衣点点头，他半路进山就是想会会里面的人。
那些流民若没有人统筹早就蜂拥进了城，局势绝不会像现在这般稳定！
这小孩儿身体虽然动不了，眼睛却咕噜咕噜到处乱转。他瞅瞅雅琴还想瞅清楚那个什么公子，奈何脑袋不听使唤。逗得雅琴忍俊不禁，伸手将他换了个方向，让他看得清另一个方向的蓝绍衣。
小孩儿很不满意雅琴把他当东西拎来拎去，眼睛里雾气涌上来。
蓝绍衣轻轻一笑，道：“你说话我就放开你。”
小孩儿本能的嘴一扁——啊，嘴巴能动了！
他立即张嘴大声喊道：“放开我，你这个混蛋！”
蓝绍衣摇头：“不是这句。”
“坏人，放开我！”
“也不是这句。”
“王八蛋！”
“更不是这句。”
小孩儿愤怒地喊一句，蓝绍衣就淡淡地回一句。如此往来数十回，小孩儿越来越气越来越气，小脸憋得通红，双眼噙满泪水，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
“想哭也可以的。”
“哇——”，小孩儿终于忍不住蓝绍衣的挑衅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嚎：，“你欺负小孩子——
呜呜，我爹会来救我的——”
雅琴瞧这小孩儿不似平常见到的那些村童，小小年纪还懂得策略，于是也顺着公子的话逗他一逗：“这树林子可大了你爹又隔那么远，他肯定听不到的！”
“哇啊——”，小孩儿信以为真，哭得比先前还要响亮。
“喏，篮子里都是吃的，你要是想吃的话可以说的。”蓝绍衣继续淡淡地说着，仿佛这娃儿的哭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小鬼一边哭一边拿眼睛瞅那竹篮儿，口水和眼泪俱下。
“小鬼头嗓门儿真大，不像没吃饭的样子呢！”雅琴没想到眼前这具小小的身板里蕴藏着这么大的能量，倒是有些惊讶。
那小孩儿手脚都不能动，眼泪哗哗淌了一脸，东一块黑西一块黄，看着既好笑，又于心不忍。
“呜呜呜，我不是小鬼！呜呜，我有名字，呜呜——”
“那你叫什么？”雅琴和颜悦色地问他，小孩不回答，哭得更厉害了。
嚎了半晌，小孩儿也哭累了，又见那蓝衣的公子怎么都不理他，便渐渐转为抽泣，瘦弱的肩膀一耸一耸，分外叫人心疼。
雅琴掏出块帕子替他把脸擦干净，仔细一看，这小孩儿的长相还挺俊秀的，只是肤色苍白，似乎身子底有些不足。
小鬼红着眼睛，垂下眼皮发出蚊子般的声响：“我饿……”
蓝绍衣依旧是那副不变的脸：“听不清。”
“我饿！”小孩儿极力止住抽泣，尽量清晰地吐出这两个字，然后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再哭。
“篮子里的东西都可以给你吃，你可以坐在这里吃，也可以跑。不过，你如果跑了再被我抓回来的话。东西就没得吃了。”
小孩儿想了想，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点头道：“我不跑！”
蓝绍衣示意雅琴解开小孩儿的穴道，雅琴用那块儿给小孩儿擦过脸的帕子替小孩擦擦手，从篮子里挑了个还带着温热的红苕放在小孩儿手里，温和地说道：“吃吧，小心别噎着了。”
小孩儿捧着还暖呼呼的红苕，小心翼翼地看看蓝绍衣又看看雅琴。
雅琴将帕子叠成方块别在他的腰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吃吧！”
小孩儿这才狼吞虎咽起来。
“别急别急，还有呢！”雅琴看这小孩儿吃得太快担心他噎着，不停地替他抚着后背，见他快吃完又拿出个苕剥了皮递给过去。
小孩儿毫不客气地接过来就往嘴里送。
一连吃了三个，小孩儿的动作才缓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