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阴冷粗狂，像深渊里蛰伏的怪兽发出的低吼。
直播画面左下角突然出现一个视频框，一片漆黑。
程振海以为是自己误触了视频连线，手忙脚乱地，对着屏幕就是一阵乱点，却发现怎么也挂不掉。
黑屏里渐渐显现一张脸，微弱的屏幕光依稀照出一张惨白的面具，没有任何花纹，甚至没有五官。
面具上只有深不见底的两个黑洞，仿佛吸人魂魄的深渊，那便是他的眼睛。
“程振海，你刚才在直播间说韩依当年是自杀，那你敢发誓吗？”
程振海焦急地盯着屏幕后方，用唇语说着什么，似乎在向镜头外的人求助。
弹幕里也一片混乱，无数个问号一闪而过。
“怎么了？”“谁在说话？”“被黑了？”“演的吧？”
程振海一边继续鼓捣手机，一边安抚弹幕：“家人们，等一下，我好像按错了，关不掉。”
面具人咄咄逼人：“怎么？不敢发誓吗？”
程振海一顿操作猛如虎，但全是徒劳。
他快要急出汗来：“应该是App卡了，我先下了，下次再播。”
说完，他慌忙按下退出键。
然而界面毫无反应，弹幕也一片哗然。
面具人：“挂不掉的，我已经远程接管你的直播间了。”
程振海还不死心，对着屏幕后方的人用唇语说道：“快联系超管，把我直播间封一下。”
面具人读出了他的话，愤怒地喊道：“叫超管也没用！后台全都被我黑了。”
程振海嗤鼻，哼了一口气，这才终于理会面具人的质问：“你是谁？你到底想干嘛？”
面具人：“我是知道你秘密的人，来揭穿你的谎言。”
程振海故作轻松：“哈哈，花里胡哨的。我知道你是谁，你是小丑。”
面具人没有反击，而是从画面里隐去。
两秒后，直播间右下角又多出一个画面，角度是程振海手机的后置摄像头：各种专业的灯光和摄影布置得满满当当，十几个工作人员各就各位，全部暴露在画面里。
左下角黑屏的画外传来面具人的声音：“看到了吧？这就是他说的‘深夜失眠，想念亡妻和爱子和家人们随便聊聊’。说吧，你下一步想干嘛？立人设当网络乞丐，还是带货？”
面具人念的是程振海这场直播的标题。
弹幕全都炸了：“还真是演的？”“我去，这黑客牛啊！”“早跟你们说了资本家卖惨都是假的！”“哇靠，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消费，好恶心！”“呸，真下头！”“我曹，赶上吃瓜现场了！”
面具人：“随便聊聊？还是居心叵测。”
程振海：“哼，我是策划了直播。但我对爱人和儿子的想念也是真的，我想用直播的方式怀念他们，关你什么事？倒是你，黑进直播间，你违法了！我马上报警！”
少量弹幕也开始附和：“就是，支持海哥维权！”“无良黑客无法无天！”“蹭流量的小丑！”
面具人：“可以，那你记得当着警察的面，发誓韩依的死跟你没关系。”
程振海：“我不需要发誓，那本来就跟我没关系！”
铺天盖地的弹幕开始两极分化，少部分人在声援程振海，更多的都在讨论韩依的死。
面具人再次靠近画面，模仿着程振海刚才的腔调：“家人们，我来读一读弹幕。有人说他当年看过新闻，韩依死后你匆匆安排了火化，并没有申请解剖，难道做贼心虚？”
程振海五官皱成一团，故作痛苦：“瞎说，我第一个发现的她，还是我亲自报的警，法医同志是来我家里验了尸的，报告我都还留着呢！”
面具人：“法医在你家尸检？也就是说，确实没有解剖，只是做了尸表检查。那你所说的自缢伤，完全可以作假。”
程振海：“你这就有点无知了，我要是作假，法医能看不出来？报告上清清楚楚写着，白纸黑字，她就是自缢！”
面具人：“你所谓的尸检报告只能说明她是缢死，至于她是自缢，还是在没有反抗能力的时候被你放进绳套的，那很难说。”
此话一出，弹幕开始刷屏：“昏迷之后被人挂上去法医也能验出来吧？”“还以为黑客有实锤，结果都是YY。”“离谱，说得跟他在现场似的。”
程振海理直气壮：“你怎么张口就来？我有尸检报告，你有什么证据？就凭一张嘴就能随随便便诬陷我吗？”
面具人：“韩依脖子上的缢索是一根领带，上面打的是领带常见的活套，形成闭环。但是韩依本人从不打领带，更不会帮丈夫打点衣物，有知情人士证实，韩依本人根本不会系领带，请问她缢索是谁帮她系的？”
弹幕刷屏：“这人谁啊？是不是认识韩依？”“连绳结都知道，看来是内部人员。”“韩依会不会系领带他怎么知道？是不是狗仔啊？”“虽然有特效，但是感觉这个声音好熟悉。”
程振海脸色越来越沉，看来面具人说的并不假。
他不急不慢，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抿了一口，才缓缓答道：“领带是我系的。”
弹幕刷屏：“这就承认了？”“我录像了兄弟们，我做的对吗？”“啊啊啊快报警！”
程振海放下杯子，接着补充：“我平时喜欢系好领带挂在衣柜，这样出门的时候就可以直接系紧戴上，图个方便。她只是刚好拿了我系好的领带，”
面具人似乎对此有所预料，镇定地：“嗯，编得挺像。那怎么程家的管家不是这样说的呢？”
接着，直播间里响起一段录音，一个苍老的男声说道：“程董和程太太的衣食住行一直都是我在打理，我记得程董是不喜欢戴领带的，他总说自己脖子比较短，系领带不舒服，他更喜欢戴那种挂上去的假领结。”
程振海：“哼，看来你是铁了心针对我啊，没想到你还跑去问了刘管家？但你这情报不准，八年前我给了他一笔养老金，让他提前退休了，那之后我才开始系领带，他当然不知道了。”
面具人：“刘管家本来是韩家的管家，你跟韩依婚后他跟了你几十年，为什么要在韩依死前不久，又突然砸钱支走他呢？”
程振海理直气壮：“他年纪大了，我不忍心他那么辛苦，让他提前退休有什么问题？如果我是有心要支开她身边的人，那我干嘛还留着家庭护士在家里呢？”
面具人：“既然你提到家庭护士，那我又不得不问了，为什么韩依死后，护士会主动辞职呢？”
弹幕刷屏：“他谁啊，怎么什么都知道？”“私家侦探吗？”“一听就是老狗仔了。”“程振海请的演员。”“护士肯定知道什么。”
程振海没有急着回答，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水：“辞职也是人家的自由。”
面具人：“那你儿子呢？据我所知，他失踪那天，就是韩依去世的当天，你怎么没有告诉家人们？”
密密麻麻的弹幕快要爆了：“居然是同一天！”“儿子肯定也知道内情！”“儿子被灭口了吧？”
程振海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忧伤：“他才十几岁，看到妈妈死了，接受不了，离家出走了。”
面具人：“既然是离家出走，那你怎么知道他是因为接受不了母亲的死才逃跑的呢？你刚刚不是说你才是第一个发现韩依的人吗？”
程振海：“我确实只是猜测，所以我才这么努力地找他，我也想问明白他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啊？”
面具人：“说不定，他是看到了你杀人呢？”
程振海气得闭上眼睛，紧咬着后槽牙，问出一句：“如果我杀了人，那他为什么不报警抓我？”
面具人：“你是他父亲，他犹豫也很正常。”
程振海一拍桌子：“行了，别说得跟真的一样。你废这么多话，不就是想诬陷我杀了人吗？但你想错了！今天当着直播间这么多家人的面，我摸着良心说，我根本没有杀我老婆的动机！你觉得我杀了她，那你说，我图什么？”
面具人一片沉默。
程振海干脆站了起来：“韩依娘家人跟我的关系到现在还是很好，这么多年我也一直没有续弦。我的一片真心，就被你空口无凭说成了杀心！我今天开这个直播，不为别的，就是想找到我儿子。如果他能现身，也一定可以证明我的清白！哼，别以为你戴着个面具就能遮住你的厚脸皮！我告诉你，最好别让我查到你是谁，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替我老婆儿子讨回公道！”
弹幕顿时一片欢呼叫好。
“海哥霸气！”“怼得好！”“还以为是狗仔爆料，结果是键盘侠喷子。”“支持海哥！”
面具人一动不动，倒也不恼。
在一片叫骂中，他甩下一句：“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然后切断了直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