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幽垂眸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心中细细权衡。
最终，他抬起头，轻轻应了一声：“嗯……我明白了……”
见扶幽想通了，查理这才稍稍让开身子，不再挡在他与渡之间。
扶幽转向渡的方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下定决心开口：“渡，如果……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危险，而且那些声音本身也可能毫无意义……那我……我就不继续追问了。”
话音刚落，刚才还一副神游天外模样的渡，立刻鲤鱼打挺般坐直了身子。
“是自愿放弃的吗？”他的声音听起来分外欢快，“确定不是被谁威逼，或者被什么花言巧语利诱了？”
无论是或不是，那又有什么区别呢？扶幽不由在心里默默想着。
但表面上，他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认真肯定道：“是……是我自愿的……”
闻言，渡轻轻鼓掌，像孩子一样发出一声欢快的欢呼：“好耶！”
这变脸的速度实在太快，让查理和扶幽都有些措手不及，就好像刚刚那个用阴沉语气发出警告的人根本不是他似的。
查理忍不住扶额叹气，无奈地吐槽道：“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一会把‘交易’挂在嘴边，一会又说交易危险；一会暗示手里有答案，一会又说答案会让人发疯……”
“我看，真该让裴医生好好治治你这说话永远只说一半、吊人胃口的毛病！”
“这怎么能算是毛病呢？”渡理直气壮地反驳，甚至颇为自豪地挺了挺胸膛，“这分明是相当珍贵且实用的优点好吗！”
“能最大限度地帮助你们想清楚利弊得失，避免将来因为一时冲动做出错误选择，到头来追悔莫及！”
“那我可真得好好‘谢谢’你了，”查理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没好气地回敬道，“和你聊天，简直比埋头做一整套数学试卷还累。”
“诶呀，不用客气！为客户提供优质服务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嘛！”
渡像是完全没听出他话里的讽刺，反而顺着杆子往上爬，双手合十地感谢，语气依旧欢快得有些欠揍。
“所以呢，看在我提供了这么贴心又周到的服务份上，亲亲能不能动动手指，给我个五星好评呀？求求了~”
“我不给你打差评都算我脾气好了！”查理只觉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忍不住握紧拳头，送了对方一个白眼。
他彻底放弃了继续这场毫无营养的无聊对话，转而看向身旁从刚才起就异常安静的扶幽，语气也恢复了正常：“跟这家伙掰扯这么多，我感觉自己嗓子都快冒烟了。”
“扶幽，你也喝点水润润嗓子吧。”
“刚才你倒的那杯柠檬水，一直捧在手里都没碰过。”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拿过水壶，往自己的空杯子里倒光壶底仅剩的那点柠檬水，接着仰起头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清凉微酸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确实让心里稍微舒坦了些——但这点分量显然有点杯水车薪。
旁边虽然还有之前渡为唐晓翼倒的、满满当当的、另一杯飘着柠檬片的柠檬水，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嫌晦气，除了最初一脸嫌弃地用纸巾垫着指尖将杯子推得老远之后，唐晓翼就再没碰过。
到了现在，查理自然也不打算去碰那杯两者互相阴阳怪气时的可怜产物。
他索性起身，直接走到墙角的饮水机旁，用空杯子接满了一杯凉白开，然后“咕咚咕咚”地一口气灌下了大半杯，这才长舒一口气。
被查理这么一提醒，外加刚才一直紧绷着神经说了不少话，扶幽也确实感到有些口干舌燥。
他低下头，捧着那杯原本是为了向渡说明情况而倒的柠檬水，小口小口地啜饮起来。
眼角余光却不经意间瞥见，渡依旧独自坐在沙发的另一端，那张绘着诡异纹路的面具上，黑洞洞的眼孔安静地朝向查理所在的方向，也不知是在注视着后者喝水的动作，还是在放空发呆。
那个平时总是跳脱地喋喋不休的家伙，此刻竟然就这么安静地坐着，周身莫名笼罩着一层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孤独与落寞。
心里觉得就这么把渡一个人晾在旁边不太好，扶幽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水杯，小心翼翼地轻声开口问道：“渡……你、你刚才和我们聊了这么多……应该也渴了吧?”
“要不要……给你倒杯水？”
另一边，正在一边喝水一边眺望窗外的查理闻言，眼眸微微一动，随即便自然地将手搭在了饮水机旁的一次性纸杯架上。
只要渡开口，他随时可以顺手接一杯水拿过去。
渡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关心问得愣了一下，那对尖耳朵不太明显地微微一颤。
他慢悠悠地转头，面具下的视线环视了一圈正望着他的两人，一贯轻快的语调回应道：“谢谢查理和扶幽的关心啦～不过我真的不渴哦！完全没问题！”
这个回答倒是在扶幽的意料之中。
毕竟要想喝水，就意味着必须摘下面具——而渡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始终固执地不肯以真面目与他们相处。
虽然渡刚开始为了不摘面具，自称是脸上有伤口不方便，可这个借口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听起来实在有些站不住脚。
胡思乱想之际，扶幽忽然回忆起今天早上渡手里攥着的那个牛皮纸袋，上面分明带着深色的油渍。
今天早上唐晓翼带他们去食堂用餐时，他在查理手上见过类似的包装，是用来装煎饼果子之类的食物。
这么看来，渡至少是能够进食的。
这么想着，扶幽不禁有些好奇：在没有被人看着的时候，他会不会偷偷摘下面具透透气呢?
但既然已经知道渡不可能当着他们的面摘下面具，善解人意的扶幽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坚持下去。
随即，他的目光忽然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渡面具旁侧——那对时而随着主人情绪与动作轻轻颤动的尖耳朵上。
在大厅明亮的暖光下，那对耳朵的轮廓显得格外清晰，与人类圆润的耳廓截然不同。
扶幽盯着看了好一会，深蓝色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纯粹的好奇。
“那个……渡。”
眼见对方被自己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尖耳朵几不可察地转向这边，扶幽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怯生生指了指那副面具旁的尖耳朵。
“我有点好奇……你的耳朵，看起来和我们的……很不一样。”
他深吸一口气，才鼓足勇气小声请求道：“我……我能……轻轻摸一下吗？”
“就想感觉一下……和人类的耳朵，差别到底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