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唐晓翼侧过头，目光落向身旁安静的白狼：“洛基，你呢？”
洛基冰蓝色的眼眸平静地转向裴医生，沉稳地点了点头。
裴医生看着一脸“我就想看热闹”的唐晓翼、完全配合的洛基，以及一旁虽然安静但明显也在等待他回答的另外三人，至此终于知道——自己命里逃不过这一劫。
“好吧。”
他轻轻推了推眼镜，认命地叹了口气，嘴角泛起一抹无奈的微笑。
“既然作为咨询当事人的唐先生和洛基都不介意，我再坚持原则，反倒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不过，”裴医生话锋一转，神色认真了几分，“在回答之前，我们需要约法三章。”
“第一，是‘安全’原则。”
“也就是说，问题不能过于沉重，不能对在场任何人的情绪造成剧烈冲击，更不能影响后续正式的心理疏导工作。”
“其二，我的回答仅代表‘裴晓飞’个人在此时此刻的观点，不代表任何专业建议或分析，请各位务必分清楚。”
“最后，”他看向唐晓翼，语气不容置疑，“无论答案是什么，回答完毕后，唐先生和洛基就需要立刻跟我进入咨询室，可以吗？”
“我没问题了。”
唐晓翼答应得异常爽快，随即用眼神示意渡：轮到你了。
渡心领神会，立刻用轻快无比的语调接过话头：“安啦安啦，裴医生，放轻松~这个问题真的超级简单的！”
“你看，就连查理同学都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这不就是最有力的证明吗？这个问题绝对‘安全无害’！”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似的，渡甚至煞有介事地抬手，拍了拍不幸坐的离自己最近的查理。
查理被拍得浑身不自在，不由默默地把身体往扶幽那边挪了挪，同时毫不客气地送上一个无声的白眼。
他强烈怀疑这家伙根本就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虽然谁也看不见面具底下，那双眼睛到底是睁是闭。
渡则像是完全没感受到查理那充满嫌弃的肢体语言和内心吐槽，用那副欢快得有些欠揍的语气再次开口：“那么，问题来咯——”
“尊敬的裴医生，请问你百年之后，打算在何处长眠呀？”
“或者说，你理想的‘埋葬之地’，是哪里呢？”
听完这个问题，裴医生感觉自己的心跳忽地漏了一拍，“现在辞职跑路还来得及吗”、“下楼的时候要不要走楼梯”之类的荒诞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好在，多年的职业素养让他迅速压下了那些情绪化又不切实际的想法。
裴医生看似镇定地站在原地，单手托着下巴，配合地做出认真思考的姿态。
沉默在大厅弥漫开来，几道目光——好奇的、玩味的、期待的——都聚焦在这位身着白大褂的心理医生身上。
片刻后，裴医生才重新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安静等待答案的一行人，最终迎向渡面具上那双黑洞洞的眼孔。
“我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想被埋葬的地方。”
他的语气平和而坦诚，听不出丝毫被冒犯或敷衍的恼怒。
“至于后事……我相信，我的家人和浮空城的同事们会妥善处理的。”
“无论最终以何种形式回归自然，我都能坦然接受。”
“因为，相比起死后化作的一捧灰烬究竟栖息于何处，我更在乎的是，在我活着的时候，每一天究竟过得怎么样，是否活出了自己想要的模样，是否尽了应尽的责任。”
“平心而论，我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就挺不错的。”
说到这里，裴医生微微一顿，嘴角扬起一抹真实、却又带着点自嘲的笑意。
“虽然……嗯，确实是有点过于‘充实’了。”
唐晓翼闻言，深有感触地点了点头，内心疯狂附和：一个上午就净接诊这群“卧龙凤雏”了，我看着都嫌累……
也不知道回头跟埃克斯那边汇报后，浮空城能不能给这位可怜的心理医生额外发点精神损失补贴，或者至少涨点工资？
渡安静地听完了裴医生的回答，既没有像对扶幽那样问“看腻了风景怎么办”，也没有像对查理那样追问“会不会寂寞”，更没有像对唐晓翼那样搅蛮缠地非要挖出一个具体的“埋葬之地”。
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评价道：“原来裴医生是坚定的‘活在当下’派啊。”
这明目张胆的区别对待让唐晓翼忍不住挑了挑眉——好家伙，对着他和查理就重拳出击，拳拳到肉，轮到裴医生就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渡似乎并未察觉唐晓翼的腹诽，用一种略显飘忽的语气继续说道：“这样的态度，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位朋友。”
“她也是这样，眼睛里好像永远只看得到今天升起的太阳，从来不会为明天会不会下雨而发愁。”
“说实话，那种近乎盲目的乐观和专注……有时候，还真是让人羡慕得有些嫉妒。”
可下一秒，那点微妙的怀念便消失无踪。
渡话锋一转，看似头疼地扶额：“不过嘛，硬要比较的话，我那位朋友，可比裴医生你这种理性的‘活在当下’要没心没肺多了。”
“她的思维方式格外跳脱，天马行空得厉害，还经常自说自话，有时候相处起来……也着实让人头疼，又心累。”
旁听的查理敏锐地捕捉到了渡语气中那份微妙的情绪变化，不由疑惑地眨了眨眼。
这既怀念又无奈的口吻，听起来……既不像是在说多多，也并非指向婷婷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看起来，渡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其他的朋友——会是来自那个神秘的“故乡”吗？
他不禁又联想到：之前在电梯里，渡也曾随口提及过自己认识一位女性心理医生……
另一边，裴医生在心底暗暗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总算有惊无险地过了这场突如其来的“真心话大冒险”。
但他表面上依旧保持着礼貌而专业的微笑，从善如流地接话：“听上去是位很有趣的人，如果有机会的话，请替我向你那位朋友问好。”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渡几不可闻地顿了一下，才轻声道，“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