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大、唐老师、唐研究员、唐先生……唐晓翼能容忍、甚至颇为享受别人在自己名字后面加上那些奇奇怪怪的后缀，可不代表他查理也能接受这种称呼方式。
说实话，要是任由渡再这么乱叫下去，他觉得自己接下来或许就该替裴医生考虑，这间本就不算宽敞的大厅到底能不能坐下这么多人了。
渡似乎也没太在意查理脸上那无语到近乎抽搐的表情，从善如流地轻快改口道：“叫‘唐老大’叫顺口啦，一不小心就这样了，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他还像是松了口气般，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心口：“不过没有误会就好，我可真怕查理你多想呢。”
“郑重声明哦~”渡竖起一根手指，状若郑重其事地补充道，“我可没有和男人发展断袖之癖龙阳之好抱背之欢分桃之爱的那种特殊爱好呢。”
话音刚落，查理就察觉到另一边射来一道凉飕飕的视线，心里忽然一阵发毛。
循着那股令人不安的感觉望去，只见躺椅上的唐晓翼翘着二郎腿，无语地斜睨着渡。
“放心——我、也、没、有——”
唐晓翼微微后仰身体，极其嫌弃地拖长了声音，每个字都透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再说，你一个自称十四岁的未成年人，不好好学习科学文化知识，整天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干嘛？”
“我这不是怕查理误会嘛，”渡却是嘻嘻一笑，理直气壮道，“所以才要提前把话说清楚，这叫防患于未然！”
被唐晓翼刚才那么一插科打诨，渡似乎又彻底恢复到了今早刚见面时那种古灵精怪的状态，让人完全摸不透他内心真正在想什么。
方才他安静下来沉思的时候还没感觉这么明显，此刻正式面对时，查理才更深刻地体会到之前扶幽所承受的精神压力之大。
这种永远不按常理出牌、时时刻刻都不在自己掌控的在交流方式，确实非常劳心费神，让人疲于应付。
这么想着，查理忍不住带着几分嗔怪，瞥了唐晓翼一眼，无声地控诉道：看看你干的好事。
却不料，直接被唐晓翼回敬了一个“不识好歹”的眼神：你自己不好好抓住机会一口气问清楚，我怕冷场才好心相助活跃气氛，你现在反倒怪起我来了？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唐晓翼甚至不由在心中默叹一声，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这傻孩子，聪明的时间本就不多，如今被裴医生在咨询室里灌了一脑子心灵鸡汤，反而好像更傻了。
查理似乎没察觉到唐晓翼心底那点毫不客气的腹诽——也有可能他已经模糊地猜到了什么，但此时此刻实在是被他们两个人一唱一和地折腾得心力交瘁，懒得再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细节。
查理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重新冷静下来，然后重新看向渡。
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而认真：“渡，我还有问题没问完。”
“什么问题呀？事先声明，太难的我可答不上来哦。”
“问，是我的事。”对于渡疑似卖萌的歪头，查理依旧不为所动。
“至于回不回答，以及如何回答，那就是你的事了。”
他顿了顿，然后诚恳地补充道：“每个人都有保持沉默的权利，我尊重这一点，所以我不打算，也没资格干涉你的选择。”
渡似乎对查理的态度颇为满意，轻快地点点头：“好哦，那你问吧~”
既然渡本人都这么回答了，查理也没打算再兜圈子或者矫情。
他微微前倾身体，琥珀色的眼眸紧紧锁定着那张怪异的面具，试图将对方一切最细微的反应都收入眼底。
“那么，渡，我的问题是——”
“你所认识的‘多多’，在你的认知里，在你的记忆中——他究竟是一只渡渡鸟，还是一个人类？”
这个问题一出口，整个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就连另一边的唐晓翼也几不可察地将身子坐的更直。
“唔……”
渡微微一偏脑袋，发出了一个表示困惑的气音。
“好奇怪的问题啊，查理，你为什么要突然问这个呢？”
查理摇了摇头，不打算被这含糊其辞的反问带偏：“你就直接说你回不回答吧。”
话音刚落，他便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似乎过于生硬霸道，不由担心这会不会激起对方不必要的逆反心理。
于是，查理稍微缓和了语气，补充了一句：“当然，这个回答的前提是……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
“那我总得先知道……”渡摩挲着面具的下颌部位，玩味道，“这究竟是单选题……还是多选题呢？”
这……这算什么问题？
难道这种关乎存在本质的问题还有单选题和多选题的区别？
查理被这完全出乎意料的反问与要求给噎了一下，心里蓦然升起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但他不想在气势上输给对方，仍旧尽力维持着表面上的镇静，平淡开口：“随你便。”
“你想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想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
“嗯……”渡装模作样地拖长了音调，像是真的在认真思索。
然后，他用一种轻快的语气开口：“那我的答案是——无论是作为人的多多还是作为鸟的多多，很幸运地，我都见过呢！”
“‘都见过’……？”
心脏猛地一缩，查理下意识地追问道，声音因为急切重新染上了几分沙哑。
“你在哪看见的？”
渡歪着脑袋，食指轻轻托着面具的下颌部位：“说不定……是在梦中呢？”
他顿了顿，也微微前倾身体靠近查理，故作神秘地将声音压得更低：“就像查理你今天早上，亲身经历的那场梦一样？”
！
查理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在刚才向渡叙述梦境内容时，他确实耍了一个小心机：并未明说在自己梦中的认知中，逆光而立的那个少年正是“多多”。
这是很常见的一种套话手法：故意只说出一部分信息给对方，通过对方的反应来判断他们到底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