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廷笙接到那个他念想了无数次的电话时，正在医院的走廊上。
方淑媛，陆廷芳，陆廷芳的老公沈长林，还有陆家的司机黄立都守在外面。
方淑媛绷着脸坐在凳子上，陆廷芳和她坐在一起。
“你别着急，爸爸会没事的。”
方淑媛说：“我知道。他肯定没什么大事。也就是那点儿老毛病了，年纪大了，身体再说不比年轻时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头晕而已，休息休息就好了。”
这句话里有多少是回应陆廷芳，有多少是安慰自己，只有方淑媛内心最清楚。
陆廷芳握住方淑媛的手，轻轻的按了按。
下一秒，方淑媛别过脸，抽出手抹了一下。
陆廷芳从包里掏出纸巾塞到方淑媛的手里。
方淑媛把纸巾压到眼睛上。
然后，她的肩膀微微抖动。
陆廷笙站在急诊室门口，往这边看了一眼。
他走了过来，把手放在方淑媛的肩膀上。
他没有说话，可是，方淑媛的情绪突然就稳定了许多。
她擦了擦眼睛，然后脸上又恢复了平素那种高贵疏冷的姿态。
她说：“没事，我就是打牌输的太多了，不开心。”
陆廷笙是在牧马山的床上接到陆廷芳的电话的。
那时候，他还没睡醒。
睡在曾经和秦霓一起睡过的床上，他辗转反侧，一直失眠到早上四五点，才扛不住困意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接通电话，陆廷芳焦急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阿笙啊！你快回家来！爸爸晕倒了，已经往医院送了！”
陆廷笙一下子清醒，马上起床往医院赶去。
方淑媛没想到能这么快见到儿子，在医院的急救室门口看到陆廷笙飞奔过来的时候，方淑媛脑子里回想了十几遍陆廷笙因为秦霓和她生气的冷言冷语，才止住了一把扑上去抱住她这个冤种儿子的冲动。
此刻，陆廷笙的手轻轻的覆在方淑媛的肩头，只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就瞬间安抚了她紧张的心情。
走廊里，电话铃声响起。
陆廷笙掏出外衣口袋里的手机。
看到那两个赫然的字：老婆，他的心本能的快要跳漏一拍。
正准备走开去接电话，这时候急救室的门开了，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的医生走了出来。
方淑媛和陆廷芳他们都忙围了过去。
陆廷笙又看了一眼手机，终于还是摁了熄屏。
“陆老先生是蛛网状下腔出血，属于脑出血的一种，万幸出血量不太多，又幸亏送来的及时，暂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陆廷笙说：“怎么治疗？”
医院是陆家投资的私人医院，医生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陆总，老先生可以暂时使用保守方法，辅助药物治疗。后期好好保养着。老人家年纪大了，要注意心脑血管方面的问题。尤其现在是冬天，更需要注意。另外，要保持心情平和，尽量别动怒，别生气。”
方淑媛说：“人醒了吗？”
医生说：“陆太太您好，还没有醒来，不过暂时没什么大碍，一会儿我们把老先生转入VIp加护病房，那里有专人照看，你们可以到病房看陆老先生。”
陆廷芳和沈长林对医生连连道谢。
方淑媛轻轻的拍了拍胸口，默念了几句“菩萨保佑”，看向陆廷笙的手机。
陆廷芳说：“阿笙，你的手机亮了。”
陆廷笙看了下，还是那两个字。
他的心没来由的有些慌。
“你们先和老爷子一起去病房。我随后就去。”
陆廷芳说：“你一会过来。”
陆廷笙拿着手机走到大厅外面。
看了眼手机屏幕。
是秦霓的一条信息。
【找你有事。】
陆廷笙把电话回了过去。
秦霓给陆廷笙打的第一通电话没有打通，第二通也没有打通。
她以为他是故意不接的。
但是她现在必须联系他把钱还了，所以，她纠结再三，只能给陆廷笙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过了几秒，她的电话响了。
秦霓心脏跳的频率都有些紊乱。
“喂。”
陆廷笙听着手机里传来的那声想念了无数遍的声音，喉头倏然一哽。
“喂。”
每个人都只说了一个字。
然后都没有说话。
大概过了五六秒，秦霓压着心慌，说：“我想找你说一个事情。”
“你说。”
男人的声音低沉，听起来有些沉闷。
陆廷笙是不敢多说什么，因为他怕压抑不住心底翻滚的情绪。
但是，落在秦霓的耳朵里，就像是对她的打扰有些不耐烦。
这让她突然觉得有些难堪，很有自取其辱的感觉。
她已经思量了很久，这个事情，不是假装不知道就能揭过去的。
虽然初九说陆廷笙知道那钱不是她收的了，可是，这钱总归是在秦家的户头上呆了三年之久。
秦霓不是傻子，她自然能猜到，这三年没有人来追究这件事，一定是陆廷笙挡着了。
但是，她不能这么不顾脸皮。
虽然她被蒙在鼓里，也是个受害者。
可是，她叫秦霓，她姓秦，这个账，因她而起，她必须还。
所以，哪怕是陆廷笙说难听话，她也要把这烫手的钱还回去。
秦霓鼓足勇气说：“你给我一个户头，我把钱还你。”
陆廷笙心头一紧。
“我不曾记得你欠我钱。”
秦霓攥着手心，说：“那年，一千万，给秦家的。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无论当初这笔钱是什么来路，总归那时候你受伤严重，而秦家的公司因为这笔钱被救活了，三年了，连本带利，秦家还你一千五百万。你把户头给我，我转给你。”
陆廷笙的心因为秦霓的一字一句隐隐作痛。
这傻姑娘，她都不知道这钱是为了什么！
她甚至都不知道这笔钱是把她钉死在追杀令上的那夺命一刀！
她竟然在得知这笔钱的消息之后直奔海城。
陆廷笙能想到，秦霓一定是连夜回了她这些年都不曾回过的家，就为了要这个账！
陆廷笙知道她是不想回他们那个家的。
那时候在一起的时候，她就说她没有家了。
现在她竟然愿意放下自尊，在得知那件事的第一时间回到这三年都不曾踏足的海城，又连夜跑到她已经多年不回的家里要回了钱，甚至主动给他打电话要还钱！
可是，这傻姑娘却从不知道，真正欠债的，从来都不是她，而是他陆廷笙啊！
是他自私的把不谙世事纯白无瑕的她一同拉入了陆家这滩烂泥里，又自大无比的以为能保护好她，可是，事实上却让她遍体鳞伤。
陆廷笙心头三寸处疼的像是被千万根针同时扎透一般。
疼的密密麻麻，快要窒息。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憋在胸腔，声音沉沉的说：“你在哪？”
秦霓顿了下，说：“我在海城。”
“海城哪里？”
“酒店。”
陆廷笙说：“你来牧马山吧，在那把钱还我。”
秦霓的脑袋轰的一下。
接着她听到了陆廷笙的下一句话：“钱数太大，你转不了账的。你要是不来，钱就不用还了。”
说完，他没有再吭声。
秦霓也没有说话。
两个人隔着电话双双沉默。
一个在酒店，一个在医院。
内心却都翻腾着相似的情绪。
“换个地方。”
陆廷笙说：“我只在牧马山接受还款。”
秦霓犹豫了几秒。
“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