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下人，成分复杂，有的是王爷当年分府时，直接从宫里分拨过来的太监宫女，后来王妃入府，又从娘家带来了一些人，再往后来，来路不一，像丫鬟一样从水深火热之中解救出来后，带回府上的人也有好几个。
还有一些身份特殊，不能对外宣讲的。戡世子父母去世后，府上的部分人也被带回了齐王府。等到戡世子自己分府单独住之后，又从齐王府分拨一些人出去。
总之，府上的人进进出出的，只要伺候好主子，不犯事儿，大管家一视同仁对待所有人。
“姑娘，府上的规矩跟宫里是一样的，丫鬟要等到二十五六岁才能出府嫁人。我还需要在府上待好多年。”
“25岁才能出府？”钟云嫱一直以为是20岁就可以回家嫁人。
“齐王府待我们很好，好些人到了25岁也不愿意走，打算一辈子都在齐王府干活。”
钟云嫱很困惑，自由了，为什么还不出去？这辈子不要嫁人？不要生儿育女？
“等我们到了年纪可以出去了，年纪大了，基本上都是要嫁给那种娶不到老婆或者是老婆死了的男人。他们通常年纪都很大了，我们嫁过去，说白了就是给他们做家务活，给他们养老。”
钟府的女子，凡是到了二十岁，都可以出府了，也有不用出府的，祖母帮忙介绍找个府上的人或者是别家的下人嫁了。总之，倒是不必像王府里的丫鬟小厮没有着落。
丫鬟说起此事，整个人好像被人捶打过后，有气无力，“姑娘，齐王府对待我们这些下人还算好的，有的府上，听说下人生病了，直接用破草席卷出去，扔到乱葬岗。”
人，吃五谷杂粮，哪能避免没有伤风感冒呢？
“是城西的乱葬岗？”
“姑娘知道那个地方？”
钟云嫱知道，去那里找小香。
一直被其他的事情耽误，钟云嫱悔恨自己把小香给忘记了。
“我还以为只有我们这些下人才知道那个地方呢。”
钟云嫱诧异地问道，“为什么只有你们知道？”
“有的小厮有出府的机会，在别家府上有认识的人，传来传去，城西的那个乱葬岗就是我们这些身份低贱之人的归宿。”
想想曾经去过的那个地方，的确很奇怪，连副棺材板都没有，破草席倒是常见，原来被送去的都是各家的丫鬟小厮。
何少白对乱葬岗轻车熟路，应该是去过多次，他难道……也许是我想多了，何少白身份特殊，云娘不可能允许他冒险去捞人。真的是我想多了。
钟云嫱一直不说话，丫鬟有些着急了，后悔自己刚才不应该说那些话。
“个人自有个人的造化，姑娘，我不应该跟您讲这些。”
在死亡面前，人人都是一样的。那一瞬间过去了，生命终结，即便是秦始皇也无力回天。
“反正所有人到最后都如此，你讲讲也无妨。”
跟钟云嫱接触久了，丫鬟发觉她很好，绝不是坊间流传的那种到处惹事，不听话的姑娘。
“姑娘，从前你在家的时候，照顾你的丫鬟呢？”
小香走了，钟云嫱不愿意跟人提及。等到将来搬去新宅子那边，她会把小香安葬在她父母跟前。
“她去找她父母了。”
“哦——离开临都，去了很远的地方？”
永远都回不来了，是去很远的地方。
“她走了，那你以后不是没有贴身丫鬟了吗？”
钟云嫱只顾着想着小香，并没有关注丫鬟当时的状态。
“家里还有别的丫鬟，不会没有人伺候我。”
丫鬟带着意图问话，钟云嫱没有注意到，还反问她，“如果你们不离开齐王府，等到年纪大了，干不动活了，怎么办？”
说起来也是一件伤感的事情。到那时，只能找个伴儿，一起搬出齐王府，去齐王府在临都城外的田庄，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过一日是一日。
“齐王府对待下人非常好，安排田庄那边的人帮忙下葬。小厮们年纪大了，出府之后，通常侄子侄女都接他们回去，安葬在自家坟地。我们这些丫鬟就惨了，年纪大了，通常家族里没有人来接，齐王府帮忙安葬，我们死而无憾。”
丫鬟的也就比她大三四岁而已，已经看透了生死，把人生最后的归宿问题都考虑清楚了。钟云嫱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我们只要在王府里老老实实干活，不犯事，就不会被赶出王府，以后年纪大了，有吃有喝，还有人给我们养老送终。我已经问过，好几个丫鬟都不想出府，我也不想出府。”
钟云嫱的人生，总是有诸多让她烦心的事情，可是听丫鬟讲话，她突然又觉得人生好像很简单，就是吃喝，最后与世长辞。
这人生中要经历这些事情，又有什么意义呢？
丫鬟重新点燃了一支蜡烛，让钟云嫱安心看书，她躺在自己的床铺上，不再说话。
眼睛睁着，看着房顶，时不时眨眨眼睛，脑子里很空，偶尔听到钟云嫱的翻书声，让她又回过神来。
她不认识字，看着一道道字，头皮有些发麻，佩服钟云嫱不仅不会看串列字，还能一本接着一本看，一句话都没有。
早上醒来，见到融化的蜡烛流淌在桌面上，看样子，姑娘又是大半夜才睡觉，丫鬟小心翼翼地走出去，关上一道道房门，吩咐外面的人小声点，不要打扰姑娘睡觉。
“丫鬟，你现在可真有点大管家的模样了。”
“你们不要抬举我，大管家是大管家，你们不能拿我跟大管家相比。咱们这些人，主子换了一波又一波，虽然不比上长年累月住在一起的主仆贴心，可是咱们也要照顾每一个主子，不能让主子们到王爷跟前说咱们的闲话，咱们不能给王府抹黑。”
丫鬟一通训斥之后，原本还想继续跟她打哈哈的丫鬟和小厮都闭嘴了。
大家各自开始做自己的事情。丫鬟则去东厨那边看看今早的饭菜，姑娘昨晚又熬夜了，麻烦东厨那边给姑娘熬一些补药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