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
尖锐凄厉的惨叫伴随着敲击重物的拍打声，一声又一声的从屋内传来。
“阿姐。”
每一声都重重的砸在卜竹芸的心中，她多么希望受伤的是自己。她抿紧唇，尽管已经强忍着席卷而来的泪意和悲伤，可身体还是止不住的打颤。
野川宽厚有力的臂膀将她揽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别哭了，会没事的。”
他的动作生硬，语气也说不上温柔，但正是这份温暖让卜竹芸再也忍不住哭出声，靠在野川的胸脯上抽噎，“呜呜呜，阿姐，我的阿姐。”
虽远在城中，但她也听说了最近战争吃紧，阿姐作为圣女亲自出征。一开始士气大振，岭北兵节节败退，但就在昨日，原本好端端的阿姐，却突然传出被敌人刺伤的消息，连夜将人送回城，。
一盆又一盆乌黑的血水被端出，卜竹芸捂住胸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的阿姐肯定伤得很严重，才会流这么多血。
“阿姐，我阿姐会死吗？”她紧紧攥住野川的衣服，眼睛哭得红肿，语气分不清是询问还是恳求。
野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看着卜竹芸这副样子，他的心里也不好受。伸手想替她拭去泪水，却又堪堪止住。别哭了，我心疼。他当然没有勇气说出口，只是伸出手，按着卜竹芸的头，将人用力的抱在怀里。此时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只是紧紧的抱紧她，让她感受到自己就在她身边。
等卜长老赶来时，卜竹芸因为哭得太累，昏睡在野川的怀里。卜长老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终什么也没说，带着身后的人推门走了进去。
没过多久，卜竹芸缓缓醒来，睁开眼发现自己竟躺在野川的怀里，连忙起身，语气有些不自然，“谢，谢谢你。”
野川还没回答，房门被从里打开，卜长老从里走出。昔日高大威严的长老，苍老了许多，眼眶微红，低垂着脑袋。在生离死别之前，再强大的人也会脆弱。
“阿吉。”卜竹芸心疼坏了，连忙上前，像以前一样扑到阿吉的怀里。卜长老看着他，眸中有泪花旋转，他轻轻将人搂在怀里，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摩挲着卜竹芸的脑袋。
“阿芸，你阿姐想见见你，进去吧。”
“好。”卜竹芸抬头，看了一眼野川便走进了屋中。
卜长老整理了一下仪容，站直了身体目光看向野川，语气是不容拒绝的威严。
“你过来。”
野川点头，跟着长老进了旁边的屋子。卜长老没有坐到正前方的椅子上，而是在左侧的椅子上坐下。野川恭敬的站在一旁，挺直腰板。
“过来坐。”卜长老的声音不咸不淡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野川没犹豫多久，上前坐在了旁边。
“你喜欢阿芸。”没有一点疑问，这是一个肯定句。
野川点头，此时掩饰只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卜长老没再说话，又过了一会才说道。
“你的母亲曾经是个歌姬，你的父亲是岭北鬼族的贵子，两人相恋，私奔到了岭南。可你的父亲难以忍受穷困潦倒的生活，抛弃了你的母亲。你们挨饿受冻，是阿芸将你带回，给了你新生。可对？”
没想到对方已经将自己查了个彻底，野川有些惊讶。
“身体里留着鬼族人的血，你是鬼族。鬼族与卜族不同，卜族善于制蛊，而鬼族善于以自己的身体做为蛊器。”
野川拧眉，疑惑道，“卜长老，你到底想说什么。”
卜长老看着他，“你可知，阿芸的姐姐为何会受伤。”
野川摇头，他一直和阿芸待在城中，对战争之事不甚了解。
“阿颖是被身体中的蛊母反噬，才会受如此之重的伤。岭南和岭北之战，实则是鬼族和卜族之战。鬼族蓄谋已久，想借旱灾之机吞并岭南。可鬼族向来重视种族，排斥外族。若岭南人民落入他们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为了赢得战争，岭南士兵吞了蛊虫，此虫可让人丧失痛觉，即使失去半个身体也会在蛊虫的支撑下继续战斗，这也就是岭南士兵被称为怪物兵的原因。阿颖吞了蛊母便可以号令这些蛊虫，听令于自己，可强大的蛊母怎会愿意屈尊于平凡血肉之躯中，所以她现在躯体已经被古母蚕食，只剩躯干，恐怕再也不能继续供养蛊母。蛊母离开人体将无法生存，而具有鬼族王室血脉之人，将会是下一个更好的容器。”
卜长老语气平淡，只有在提到大女儿时，语气里夹杂了一些哀伤。
野川哑然，这些都是不被外人所了解，而现在却都被他一个拥有着敌族血脉之人得知。
“若你能吞下蛊母，率岭南士兵打赢这场仗，我将以赋予你岭南大将军之称，身份地位仅在长老之下，并且整个卜族都会善待你的家人。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定能在受蛊母反噬之前，赢得战争，到时候再将蛊母转移便好。”
卜长老，看着野川紧绷的脸和握紧的手，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身为一族长老，他没有那么多时间悲伤，他身后是整个岭南百姓。不管野川同不同意，他都有办法让他同意。他只是想赌一把，看来他对阿芸的情谊，比自己想的还要深。想到这点，他皱了好几天的眉，终于舒展了些。
野川咬牙，对方给出的条件太多，本就欠着卜家恩情，他没有理由拒绝。而且，若有了这个身份，他便可以名正言顺的站在阿芸身边，等日后阿芸继位，他便能永远伴她左右，成为她的左膀右臂，为她遮风挡雨。
当然，卜长老也并没有将全部都告知野川。比如，蛊母并非不可解，若有人能养出蛊王，蛊母和蛊王相结合，便可号令万蛊，且新生的蛊王不会反噬宿主反而会服从宿主。再比如，唯有圣女之躯可养蛊王，历代圣女皆为卜族，所以卜族才会一直受人追崇。而新一代圣女，并不是卜竹颖，而是卜竹芸。
等两人从侧屋走出来时，卜竹芸已经在门外蹲了一会了。
“阿吉。”
她上前抱住卜长老，语气哀伤。看到阿姐瘦如枯骨的脸时，卜竹芸已经心疼到难以呼吸，不知道一向宠爱阿姐的阿吉又会是何心情。
卜长老安抚的拍拍她的背，语气慈祥，“好了，阿芸受了一天一夜了，累坏了吧，回去休息，以其他事情以后再说也不迟。”
“好。”
卜竹芸恋恋不舍的松开手，带着野川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自那以后，没过多久就传出卜族圣女陨落的消息，前线频频传来战败的消息，卜族只好任命新将前去带领士兵。
野川穿戴好军服走出来时，卜竹芸正坐在院中荡秋千。这是她在阿姐死后，叫人从阿姐院子里搬来的，以前她总是跑到阿姐的院子里，缠着阿姐陪自己玩。她脚踩在地上，前后晃悠，想得出神。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野川从后面轻轻推了一下，老旧的支架随着晃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没什么。”卜竹芸抬头看着他，轻轻笑了起来。“只是觉得我们的野川，长本事了，都能当将军统帅三军了。”
野川眉眼比之前更加硬朗，冷峻的眉眼此时却挂着淡淡暖意。他晃动千绳，语气舒缓，“这样不好吗？”
卜竹芸点头，“挺好的，就是觉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野川正要说什么，却被突然闯入的士兵打断，他得去前线了。他拍拍卜竹芸的肩膀，语气像哄小孩般，“你在这里乖乖等我，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卜竹芸抓着秋千的手握紧，强撑着让自己的语气看起来正常，“好，我等你。”
野川着急着走，没注意到卜竹芸的变化。他刚走到门口，一个柔软的身体便贴到了自己的后背。虽然吞了蛊母，会让人慢慢失去痛觉，甚至失去身为人最基本的情感。可此时，他的心还是在加快跳动频率，虽不如之前猛烈，但这份悸动持续到他坐上马匹都还未停止。
卜竹芸等人走远，从袖中拿出银针。她刚刚在抱野川时偷偷将银针插入野川体内，针很细，现在的野川很难察觉。看着针头的黑色，卜竹芸皱眉，没想到竟扩散的这么快。
慕青青和江月坐在驮运粮草的马车上，跟随着野川前往前线。
“师姐，真的会有人为了另一个人，连死都不怕吗？”慕青青撑着脸，看着前方浑身都在冒粉红泡泡的野川。不是吧，这哥们，人高马大的，居然是恋爱脑。
“若是真的很喜欢，肯定会的。”江月说这话的时候，眸光不自觉的看向慕青青。
慕青青点头，但她还是觉得恋爱脑真可怕。她要做人间清醒，不做恋爱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