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陈伯打过电话？”
陈伯，是川望南那座宅子的管家，也是宴珩的外婆留给宴珩的。
宴珩小的时候，曾经跟着外婆在川望南这座宅子里生活过两年。
那是肆意而自由的两年。
即便后来，宴珩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了那两年，毕竟已经过去了近三十年，他也已经很少会想起了。
可见到这只再普通不过的小狗之时，宴珩发现，他其实根本没忘。
只不过成年人的世界太过功利和残忍，他也渐渐变成了一个无趣的大人，所以将那些曾经属于鹤珩的记忆，都给藏进了心底。
“嗯。”
南栀缓缓点了点头。
在准备礼物的时候，她想了许久，突然记起了两人正式确定关系的那个地方，川望南。
宴珩既然会选择带自己去那里，并在那里正式向自己表白，足以说明，在内心深处，对于宴珩来说，那个地方是特殊的。
所以，南栀从荣老爷子处得到了陈伯的电话，然后和其通了一通长达一个多小时的电话。
从年迈的陈伯那里，南栀得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珩少爷很小的时候，收养过一只小狗。是一只流浪狗，长得也不算好看，珩少爷那时候喜欢趴在窗户上看后面的乌篷船，结果看到那只小狗天天在青石板路上窜来窜去，天天开心得很。见到珩少爷趴在窗户上，还会汪汪叫跟他打招呼。珩少爷偷偷跟我说，他还给那个小狗取了名字，叫什么福来。后来，珩少爷说要收养它，我去问了问，街坊们说，这只小狗应当是流浪过来的，没主儿的。”
陈伯并不会英文，所以将fly听成了福来。
而宴珩也觉得，对于这样一只流浪的小狗来说，福来似乎也是一个寓意不错的名字。
福来，福气到来。
日后满满都是福气盈门的日子了。
“后来呢？”
南栀心中已经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荣老爷子甚至不知道这只小狗的存在，可见，宴珩并没有养它很长时间。
宴珩是十分负责的性子，他决计不会做出弃养这样的行为。
唯一的可能，便是那只小狗出事了。
陈伯叹了口气。
“那小狗在外头流浪久了，生了病，刚接回来第二天就吐个没完。川望南的宠物医生都说救不了了，大小姐特意让人从燕城请了很有名的宠物医生，可人还没到，小狗就断气了。”
陈伯口中的大小姐，指的便是宴珩的外婆。
那只小狗，刚刚拥有了主人，马上就要过上很好很好的生活了。
可死神的镰刀毫不留情落下了。
在那之后，宴珩似乎并没有颓靡多长时间，他的生活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那只叫做福来的小狗，不过是宴珩人生中一个简短而潦草的过客。
唯有陈伯认为，不是这样的。
“珩少爷给那个小狗立了个木牌子当做墓碑，就埋在了后院那棵桂花树底下。后来，珩少爷回了燕城，很少再回川望南了，那个墓碑很早也就在风吹日晒下日渐腐朽。我本来也以为，珩少爷早就忘记了福来。直到上次珩少爷带着少夫人您回到老宅，那天清晨，我让陈毅陪我去老宅，想看看他有没有给您安排妥当。结果看到了珩少爷站在那棵桂花树底下，站了很久。”
当时并不是桂花盛开的季节。
只有光秃秃的枝丫。
可宴珩却在那里静默站了良久。
陈伯从那时起便明白。
即便只做了福来两日的主人，可那只跑起来像是飞翔一般的小狗，一直在它主人的心中。
“陈伯给我描述了福来的模样，这段时间，我便一直在寻找和福来长得像的小狗。之前你看到我在和人通电话，其实便是我找的几家宠物店的老板。”
因为福来并不是什么品种狗，它只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田园犬。
除了脑袋上有一撮形状仿佛云朵一般的白毛，它几乎和别的被唤作大黄小黄一般的田园犬看不出任何区别。
所以，为了找到一只小福来，南栀的确是花费了不少功夫。
最后，是在一窝刚出生的小狗中，发现了一只小福来。
南栀把它的照片发给陈伯后，陈伯立刻点头。
“没错，这撮白毛几乎一模一样，不过比福来小一些，福来应该是已经成年了。”
于是，便有了今天出现在宴珩面前的这只小福来。
“你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再养过任何宠物，是因为福来的原因吗？”
其实对于宴珩来说，他如果养一只宠物，可以为这只宠物配备上一整队完整的医疗和养护队伍。
可宴珩从那之后，再没有表现出任何对小动物的喜欢。
此刻，看着那只小小的福来，宴珩却突然发现，他其实一直都记得，福来在他怀里没了呼吸时候的感觉。
他那时候第一次察觉到，其实他根本无法承受一个生命的重量。
“福来其实是一只很普通的小狗，可我那时候就是很喜欢他。后来，我就在想，如果自己当初早一点决定收养它，它的病是不是就还有救治的可能。甚至在想，我那时候每天趴在窗户上，隔着河水和它对望，它看向我的眼神里，是不是都是祈求，只是那时的我根本读不懂。”
其实，后来宴珩明白，福来的病，其实不差那一天两天了，自己早收养几天，其实根本改变不了它的结局。
他心中所想的这些东西，说出去也许会被别人觉得幼稚甚至无病呻吟。
又不是多么惊心动魄的故事，也不是因为多么离奇或者令人的愤怒的原因而失去了来福。
那只是一段很普通的往事，普通到哪怕外公外婆都不会过多记在心上，普通到连陈伯都是看着宴珩待在桂花树下的沉默才偶然惊醒，想起了这段前尘旧事。
你都已经拥有了这么多东西，天天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你手底下掌握着几十万人员工的生计，还有空想几十年前的一条狗？
你不过是因为过得太顺利了，所以才有时间想东想西。
大概大部分人都会这样想。
所以，宴珩从没说过这些事。
他没想到，南栀居然会在自己生日的时候，送上了一只小来福。
这只小来福，似乎跨越了二十多年的时光，对那时候的鹤珩说，别伤心了，你看，以后你会有一个永远陪伴在你身边的，很好很好的人的。
到那个时候，我就会回到你的身边了。
别怕，我们只是短暂的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