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4章 夜半集会
片刻。
阮蔚的肩终于塌了，一点一点的垂了下去，正如她如蝶翼般下坠震颤的眼睫。
“我错了。”
阮蔚说：“我不该带他去的。”
低垂眉眼，这是真心悔过的表情。
很少见的认错，丰无涯听得愣住，本心上他希望阮蔚知道自己这一次的莽撞，实际上，做师尊的真的很难在徒儿神伤时狠下心肠继续责骂。
丰无涯又叹了一口气说：“罢了。”
谁都有年少轻狂少不更事的时候，从小到大，阮蔚已经够乖了。
该骂的要骂，该哄的也要哄。
池衿是徒儿，是师侄，是师弟，更是阮蔚的爱人。
丰无涯知道她难受，知道她比所有人都更急，没有人会比阮蔚对池衿还上心了：“过来。”
阮蔚怔住。
丰无涯却扯下严父面具，直接将孩子搂住，结结实实的抱紧了：“我也有错，是我不常在你们身边，是我疏忽……”
宽阔的胸膛，一如儿时那般热气蒸腾。
大概是撞得太实诚，撞得阮蔚眼眶酸疼，好一会沉默，才瓮声瓮气道：“师尊，我疼。”
丰无涯闻言，只抬手抚摸着阮蔚的发顶。
在知道池衿被抓的刹那。
阮蔚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高高架起又狠狠坠下了深渊，明明是很痛苦的拟像，却仿佛哑了似的什么都说不出，她无能无力，也说不出任何能让自己好受一些的话来。
生性理智是长处，也是寻不到情绪泄口的短处。
阮蔚无法责怪他人，也并不肯承认自己的安排失误。
要自责，但不能轻易的自责。
但又要吊着一口气，不能让任何人看出自己的痛楚，不能让任何人看出自己对池衿的在意有多深，不能让任何人抓到一丝一毫的把柄。
阮蔚要撑到将池衿救出。
……
师徒谈心现在只能是小小插曲，更重要的是深夜来访的诸位客人。
悬月时分。
月华大力敲门：“丰哥！开门！！是我！！”
一嗓子惊起无数街坊。
门开了道小缝，月华好整以暇的扬起一抹玩味笑容：“嗨——”
“低声些。”
论真一把将人拽了进来，月华一个趔趄。
小院不大，月光照不见的黑暗也不少，月华一进院时，便有数双炯炯眼瞳转向她，盯住她，直叫人背后发凉。
再顺着视线一一看去。
丰无涯、朝见、岑临息、万丹谷掌门、济真方丈、元音、阮萳之。
这几个人已经坐院观天有一阵子了。
月华瞪大了眼：“不儿？！你们几个怎么都在这儿？是不背着悄摸我开小会呢？！”
“打住。”
元音喝了口茶，吐出茶叶沫子，没好气道：“什么悄摸，什么背着？说话这么难听干什么，我们聚众品茗不行吗？”
济真方丈双手合十：“月施主，贫僧不过较你早来一刻钟而已，何况几位怎么会背着你开会呢，起码贫僧没有。”
万丹谷掌门微微一笑，赞叹道：“好茶，好茶！”
不知道在夸茶，还是在骂人。
济真方丈：“……”
丰无涯朝月华招手，示意她坐下，月华虽然不解，但也很老实的照做。
月华挨着岑临息坐下，和他打了个招呼：“呦，岑哥，好久没见你了，最近干啥呢。”
“忙。”
不难看出岑临息心情一般，面沉如雪，惜字如金。
月华啊了一声：“你能忙啥？万剑宗上下不都让你开干净了吗？管那么点人还忙啊？岑哥你这样不行的啦，忙事业忙久了会没老婆的啊！”
岑临息：“……”
“就忙。”
月华真是一如既往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因为合欢宗人的情商普遍很高，岑临息就很难不怀疑月华是故意的，月华也恰如其分的朝他露出标准微笑。
谁让你第一时间没来帮忙的。
岑临息说：“你——”
“咳咳。”
丰无涯轻咳两声，终于开始了正题：“哎大家都到齐了哈，那我接下来就简单讲两句。”
“最近我们蓬莱仙宗也是出了一点小状况，想必诸位也是有所耳闻。”
元音抱臂说：“你那小徒儿的事呗。”
丰无涯一顿，点头道：“对。”
话音一转，画风一变。
“小衿实在是心系通州啊！”
丰无涯做痛心疾首状，他捂着心口道：“他一听说是郁群青发动的战争，这么一个恨死他爹的孩子，为了天下苍生就单枪匹马杀去了魔域，想要劝郁群青停手。”
丰无涯深吸一口气，嗓门彻底爆发：
“谁知道那魔头六亲不认！！天杀的！他居然当场就把我们家小衿给抓起来了！”
“可小衿这么做为的是谁啊，还不是咱们通州同胞吗？！”
好一番情真意切，好一番精忠报国。
朝见做低头拭泪状，尽管他的眼角干的能堪比撒哈拉：“啊！我的五师侄是多么善良啊！”
论真：“就是就是。”
众人：“……”
万丹谷掌门第一个鼓掌：“好戏，好戏。”
听不出来是在夸还是在骂。
沉默片刻，月华默默举手：“我有一个问题。”
朝见瞥她：“很重要吗。”
月华一愣，呐呐道：“……好像也不是很重要。”
朝见：“那就别问。”
月华：“……”
演都不演啦？
元音叹了口气，他已经是一个靠谱成熟的成年人了：“老丰啊，我明白你的意思。但问题是，你说的这些压根就没用啊。”
丰无涯温和的笑慢慢落下。
元音左看右看，看不出一个要接他茬的，只能继续很无奈的说：“眼下这时节，池衿的性格和立场都不重要了啊，没有人会在意他是正是邪了。”
“重要的是，他是郁群青的儿子。”
“是魔皇的亲子。”
元音留下了思考的停顿，他很认真的说：
“十大宗立宗的根本便是门下弟子皆要以斩邪除魔为终生目标。”
“是，池衿确实是经由你们蓬莱仙宗教养长大的，是十大宗嫡传，但他是半魔，这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啊。”
元音说：“在通州，你要他怎么活呢。”
谁能容得下他。
“我们几个，又要怎么站到天下人的对立面里，站到你们蓬莱的立场里呢。”
赔本的生意要怎么才能进行。